和老妈相处的日子

跟妈相处的日子
文/依依
*1* 戴眼镜

妈老说,她的眼睛看不见。我说,那给你买个眼镜吧。妈说,我有呢。我问,在哪儿,她说在老家。

小弟抽空给她拿来了眼镜。妈有点自豪地给我炫耀,看,我有两个眼镜呢。都很贵。我问,多少钱?她说,这个20,那个30。

“噢,那以后看电视呀,摘菜呀,或者吃饭的时候你就戴上吧。”我说。妈答应了一声,嗯。

过了几天,还是没见她戴眼镜,我很奇怪,就问她。

她说,眼镜是几年前买的,戴和不戴一样,看不见。

我猜,可能是度数不合适了。于是,国庆回老家,我带她去眼镜店买了两付老花镜。心想这下该戴了吧。谁知道,还是没戴。

于是我穷追不舍,问她,你明明看不见,为啥不戴眼镜?

她先是不吭声,冷场了半天。见我咄咄逼人的样子,知道糊弄不过去了,才不情愿地说,戴上眼镜,人家把我当疯子呢。

谁把你当疯子?

谁?村里人。

她的词语很匮乏,表达常常捉襟见肘。我推测,她的意思是,在老家,老人们大都不戴眼镜,眼花就眼花,看不见就看不见。一旦谁戴眼镜,大家都会耻笑她。笑她耍张呢。

我问,那要是你把虫子或者什么脏东西吃进去咋办?

她无语了。眼镜仍是不戴。

*2* 走路

去年冬天,妈腿疼,几乎无法行走。我接来临潼治疗。在医院做了两个礼拜理疗,好多了,离开拐杖能走路了。又用醋和药给热敷了两个疗程后,彻底不用拐杖了。

我说,妈,以后你得锻炼。

咋锻炼?我这身体咋锻炼?

我说,走路。既省事又省钱。

妈不置可否。每天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看四五个小时,几乎不怎么运动。

我一看这不行,得劝她。谈话就这么开始了。

妈,你看啊,你不运动,又这么胖(妈180斤),手脚不灵便,万一哪天摔倒了,咋办?

咋办?摔死算啦。妈答得很干脆,像说笑话,说与己无关的事。

我说,摔死了倒好,倒干脆,不受疼了。摔不死呢,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到时候谁伺候你?

妈面露尴尬,她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反正呢,我搬不动你,两个人都搬不动。我继续说,慢悠悠地。

妈没话了,起身离开。

每天晚饭后,我一般要走路,走20分钟,一分钟120步以上。天黑,外面又冷,我就在客厅来回走。虽说客厅逼仄了些,但是安全,没有汽车尾气,也没有灯光晃眼。

妈在旁边看我疾步如风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我问她笑什么。

她说,在农村,你这样走,人家把你当疯子呢。

我说,管他把我当什么。

妈鼻子哼了一声,心里很不以为然。

过了几天,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在客厅走的时候,听见妈在卧室阳台的通道上走,她身量重,一脚一脚踩下去,地面发出嗵嗵、嗵嗵的声音。而且,时不时地,她会朝我这边瞧上一眼。

我不由欣喜,马上赞扬她,这样子就好嘛!好的开端!

后来,儿子把他的运动手环给了妈。妈戴上了,每天认真地走路,认真地看步数。那一段时间,妈每天平均能走3000多步。

有一天竟走了5000多,我很诧异。就问她,你竟然走了这么多?她对着我笑,只是笑。

我觉得其中可能有假。就告诉她,手环是电子产品,你走路它给你计数,你甩手它也给你计数。

妈这回不乐意了,声音提高了很多,哎,你可不要冤枉人。我这数字可是真的。

我定睛看着她,很是迟疑。

妈继续说,你知道吗?早上你没起来的时候,我在阳台上锻炼呢。锻炼了好一阵子呢!那神情有几分窃喜。

这回,该我大跌眼镜了。

*3* 过年

在哪儿过年,妈和我僵持了好久。

妈坚持要回去,和大弟一家在一起。我不让她回,怕受了冻,她的腿疼病又犯了,过年时节没地方找医生。

她说,每年过年你姨都给我拜年,要是今年(指2020年春节)不回去,你姨这年都过不好。

我问,人家毛主席伟大不伟大?他老人家死了,你看地球还转不转?

妈不说话了,把头扭到一边。

又过了几天,旧话重提。

妈说,唉,过年了,我年年在家里,今年不在了,不正常,不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你年年在家里过,今年在外面过,有啥不好?我觉得呀,换换环境反而好。

好是好,就是怕村里人说(闲话)。

说什么?

妈一时语塞。

我明白,她是担心村里人说,她的儿子和媳妇(指我大弟两口子)不孝顺,过年了也不叫老人回来。

我说,芳芳(大弟媳)给人家打扫卫生,一年到头都没假,谁给你做饭呢?

她说,我做。那还不简单。

你做?白菜都冻得硬邦邦的,你能切下?

妈不说话了,不停地摇头。那意思就是,坚决要回家。

临近除夕,村里传来消息,封村了!新冠疫情来了。每条出村的路口都封了,家家户户不许走亲戚,不许来来回回串门。这下,妈彻底死心了,留在了临潼。在临潼迎接这个特殊的鼠年。

迄今为止,这也是她这辈子在外面过的唯一的一个新年。


(作者简介:依依,原名秦景侠,渭南合阳人。在临潼教育界工作。热爱阅读,文学发烧友。偶尔涂鸦,借以表达对汉语的热爱和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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