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又出攻略：元宵怎么打扮才应景？
约稿文章，正好应景。因为后来刊登有删改，就发个长点的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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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往往从腊月就开始准备过年，时间可以长达近一个月，而元宵节便是漫长迎春活动中的高潮与落幕。与我们如今只过正月十五不同，明清时期的元宵节的狂欢期限可以长达近十天，是民间最为热闹的节日，在很多记载中，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参与其中。所以在诸多小说中，它也是最被浓墨刻画的节日，在《红楼梦》前八十回就写了三次元宵节。对于作家还有，元宵节还可以有诸多别的意义，但是对于《红楼梦》来说“盛极而衰”是最重要的一种，所以元宵节里发生的故事也常常被红学家拿来解读。
没有妆扮的“元宵节”
曹雪芹往往不吝惜笔墨地去刻画贾府的奢华，而元宵节也不例外，更何况书中对于贾府元宵节的第一次描写便是“元妃省亲”。为了这个最重要的事件，贾府“益发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与书中第二次对比可知是要“除夕祭宗祠”，这才是中国人的头等大事啊。更不要说为此修建了“大观园”，就连元妃自己都不免“默默叹息奢华过费”。但是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却是，贾府女眷们的服饰描写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也没有写如何豪华，也没有写如何娇俏，明明是民间最热闹的节日，女眷们难不成都失了妆扮的心思？
我们稍后再看“元妃省亲”的特殊事件，且说在《红楼梦》前八十回里另外两次元宵节，其实有一个隐晦的对比。第一回里提到甄家“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第五十三回时的贾府则是“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其后又是不免各种奢豪的描写。
△ 孙温绘红楼梦·第一回
△ 孙温绘红楼梦·第五十三回
可见贾府只在府内挂灯，并不外出看灯，这是非常不符合明清时期民间上街狂欢的元宵风俗。在贾府的元宵节里，府第成了主角，所以将摆设写得十分详细，而府中人成了附庸，只能围坐在贾母周围，甚至人还没到齐，服饰妆扮也就略去不写了。
对比时常拿来与《红楼梦》做对比的《金瓶梅》，写了四次元宵节，女眷们的妆扮每次都被详细描写。尽管两者成书年代不同，《金瓶梅》被认为如实记述了明代服饰，而《红楼梦》往往被认为明清服饰虚实结合，但我们可以从前者的详尽记述里窥视到一般女子应当是如何装扮。比如女子们偏爱白绫袄，这略显冷清的装扮却是为了在夜晚灯市的映照下让自己更为明丽。
元宵节作为古人难得在夜晚走出家门的节日，发生过许多浪漫爱情故事，比如冯梦龙就写过《张舜美元宵得丽女》的故事，讲得便是男女在等会上一见钟情，约定私奔，历经女方假死男方中举，最后携手衣锦还乡的才子佳人故事。而《红楼梦》五十四回里，贾母却正好驳斥了这种是“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由此可以推断，贾府女眷在元宵节即便衣着华丽也并不会精心妆扮，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而她们被困在高墙内，也被困在教条里，所以曹雪芹也索然无味地略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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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里的政治服饰
在贾府第一次元宵节发生的“元妃省亲”，曹雪芹还是写了一句“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服大妆”。按照一般对于小说的考证方式，就需要找出相关后妃省亲记载，但书中早就借王熙凤的口说出后妃省亲这种事“离开听书看戏，古时从未有的”，所以几个影视版本对于这一幕服装常用凤冠霞帔这类等级最高的礼服作为设计思路。其实对于这一幕，有不少人考证应该与清帝南巡有关，所以我们不妨看看清代皇室是如何庆元宵的。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清代皇室的元宵节与贾府有诸多相似之处，皆是表面繁华、内里汹涌。对于皇室来说，节庆有两组关系是需要考量。一个是皇室对外的关系，对臣子、对藩国等，借着节日的由头进行笼络是最为方便的，尤其元宵节还在年节里，意义更重大。
△ 明宪宗元宵行乐图
△ 乾隆帝元宵行乐图
《红楼梦》中皇帝让元妃省亲，虽然算是作者独创的一笔，但是也属于皇室与贾家臣子之间的联动。另外一个便是皇室内部的关系，是以皇室家族成为为主的活动。十八回里贾母等人“品服大妆”等了很久也不久也不见元妃到来，只等来太监说了元妃当天的日程是“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太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在这以后才是省亲，前面就属于曹雪芹设定的《红楼梦》中宫廷的元宵活动。所以宫廷里的元宵节更像是全员演员的SHOW。
既然是SHOW，着装当然也非常重要，并且体现出的政治意味远大于风俗意味。从明代宫廷开始，就喜欢在节庆的日子穿着特定的一类服饰，明代是将有灯景的补子缀在衣服上，而到了这类服饰发展成形，成为专门在吉庆场合穿的服饰，称之为“吉服”。
△ 刺绣龙纹灯笼纹圆补
吉服相比其他礼制服饰，往往色彩丰富、工艺精巧，因为它往往被固定在节日前后的连续几日里穿着，所以清廷也用“花衣期”来形容这段时间，可见缤纷程度。而贾母等人又该怎么穿呢？一般来说穿的应该是汉人命妇常服，由于明清朝代更替的特殊性，汉人命妇服饰是在明代遗风的基础上自由发展。从《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图》的汉人后妃和《乾隆南巡图·驻跸姑苏》里迎驾的汉命妇看，都是凤冠圆领袍的装扮，最为出名的孙温绘本尽管年代相隔更远，但是服饰也参考这个设定，只是风格上更偏向了戏曲。
△ 孙温绘红楼梦
元妃省亲中虽然没有提到元妃的装扮，但是提到了她两次更衣，可见是路上一种妆扮，在贾府是另一种。按照清帝南巡留下的画作，路上一般穿行服，一种专用于出行的服饰，但是女子如果参考孙温画作则是御寒的风雨衣，比如我们上一期介绍的斗篷便属于风雨衣的一种。
△ 孙温绘红楼梦
不过宝黛等人，穿着斗篷，进到屋内就是随手解开系扣，而元妃需要专门设立更衣场所，悬殊的身份让她即便是省亲也不同于回家，而是代表皇室示好的工具。
尽管皇帝隆恩浩荡，但元妃却在夜晚匆匆来去，并没有过夜。而元宵节最吸引人之处在于夜晚的热闹，尽管清代时期规模已经不如明代，但也可以玩好几日。而贾府却为了接待省亲“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元宵假期就这么过去了，还为此消耗了大量财力，为贾府日后杯具埋下伏笔。对于那时的女性来说，贾母等人的“品服大妆”是来自于家族成就，是锦上添花，可一旦家族失势，又成为了水月镜花，无力挽回任何东西。
△ 月曼清游图
尽管《红楼梦》里的元宵没有我们常见的细致的服饰描写，但是依然可以通过细节里和对比，读出作者通过服饰想表达的内容。《红楼梦》里的元宵节，已经与一般的传统节日不同了。即便是这样全民共欢的日子，热闹的也只是墙外的人，墙内的人强撑着一个虚架子，扮作浮华的假象，抗拒元宵节中与陌生人摩肩擦踵的欢乐。他们的装扮既不是为了节日的欢愉，也不是自我表达或自我实现，更像是傀儡戏里穿着戏服的木偶，表面华贵和内核的麻木成了节日里最应景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