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寿/父亲的遗产（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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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遗产
王永寿
当我打开黑包，居然不是存款单，而是父亲捐献给全国灾区、贫困山区的一张张汇款收据和人家的感谢信，我一下懵了，眼一花，跌坐在板凳上，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病危，床前站满了亲戚朋友，我兄弟三人的心像被揪的一样痛。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皮肤枯萎，干瘪，面容寡白，像脱了水的萝卜片。
父亲眼看就不行了，却还吃力地喊着: “文龙(我大哥)、文龙，过来。”
大哥上前一步，俯下身去，耳朵几乎贴到父亲的唇边，说，爹，我听着，您说。
父亲伸出粗糙而骨节突出的右手，从他右侧的大花床里拖出一个大黑包，示意大哥抱走，大哥抱着黑包站到一边。
“老二，过来。”
二哥急急地应着，爹、爹，我在。
父亲递给他一个钥匙，说，开黑包的。挥了一下右手，二哥退下。
父亲开始咳嗽不止，边咳边喊: “文星、文星……”
我应着，爹，我就在您跟前，您说，我听着。
父亲对我说完第二句话，吐出一大口血之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头往里一歪，咽气了。
屋里随即号啕震天。
办完父亲的后事，我们兄弟仨坐在一块开始讨论父亲黑包的处理事宜。一张张脸，都洇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喜悦。父亲几十年的积累，都浓缩在这个黑包里，里面一定全是一沓沓的存款单。
父亲生前是个收破烂的，外号驼子哥，五乡八坞的人都认得他。从八十年代就开始拉着板车，这村喊到那村，九十年代开三轮柴油机车收购，三轮车后架角铁上系着一个喇叭，一路喊着，收——废——品——哟，废铜烂铁塑料纸屑……2001年开废品回收公司……
别人都说我父亲手头过千万，当然，千万是假，家乡人说话历来喜欢夸大其词，上百万因该是没虚儿。因为县内配厂和农机厂破产，那些废铜烂铁、旧机器……全由父亲收购，倒腾一下，父亲乐得几天合不拢嘴，那时钢铁贵，八毛吃进，一块七角吐出，父亲塞了两个红包，又请了一桌酒，公家的东西，就成了半卖半送。
父亲走了，那个大黑包，让我们兄弟仨难掩内心的激动，那里面，该有多少存单啊！每人能分200万或300万也说不准，从此脱贫奔小康，你说，我们能不乐？
二哥把钥匙交给大哥时，大哥拿着钥匙，脸象花朵一样慢慢开放起来，黑眼珠熠熠发光，乐得手脚抖了起来，那是激动的心情无法抑制。二哥双眼随着大哥右手的钥匙而移动，双眼目不转睛，生怕钥匙飞了或在大哥手上变戏法没了。
大哥打开黑包，从里面递出三个鼓鼓的小黑包。三个小黑包上，都贴有两指宽的小红纸，红纸上有我们各自的名字。大哥按名字递给我们。
我双手捧着小黑包，心激动得要跳出体外似的，那是抱住了未来一大把的幸福岁月。双手捧着黑包往家奔，到家门，老婆见着我手上鼓鼓的黑包，乐得跟吃了喜鹊蛋似的！
当我打开黑包，居然不是存款单，而是父亲捐献给全国灾区、贫困山区的一张张汇款收据和人家的感谢信，我一下懵了，眼一花，跌坐在板凳上，大脑一片空白。
许久，才回过神来，继续翻，翻到包底，才翻出2匝人民币，2万元和一张纸条，我开始憎恶这个黑包——钱都被父亲送人了。
父亲真是一个大傻瓜，自己起早贪黑风里雨里，那么辛苦，舍不得乱花一分却把钱像天女撒花，撤向全国各地，关注起弱势群体来！那是国家做的事，他一个捡破烂的，咋抢国家的事干呢？充什么好佬？当什么好人？
我想一口把那个劣质黑包咬个稀巴烂，右手使劲把它一摔，“啪”的一声，它从墙上落入地板，像一坨牛屎伏在地板上，挺抓眼，让人生厌，我怒目瞪了一眼黑包，收回目光，才打开纸条，我默念着:
吾儿，收到黑包，一定很狂喜，翻看后，咬牙切齿了吧！莫怪爹把钱给了这个世界的陌生人，其实，他们是社会的群体，他们有困难，我们有能力，何而不伸手援助呢？你是教师，大道理比我懂，咱有吃有穿有住有收入，该知足了，想想那些受灾和尚未脱贫的贫困户，他们的日子，目睹让人落泪，爹没把钱留给你们，心中怨怼老爹了吧！吾儿，人生靠自己……
我看看地上的黑包，又瞅瞅那些票单，脑海里现出曾经新闻看过的汶川大地震的惨景、1998年广西水灾的狼籍样，西部贫困地区低矮泥土屋里走出的衣衫烂褛，灰头土脸的农民兄弟……父亲驼背而矮小的身子瞬间在我脑海里高大起来……
我俯下身把黑包捡起，双手抱紧它拥入怀里，眼里涌动着热泪，紧闭的嘴唇咧开一条缝，迸出几个字来——爹，我要用您这个黑包，继续传承您一样的爱心……
作者简介
王永寿，江西广丰人，1968年5月24日。已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400多篇，作品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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