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你们

今早,天还不亮,听见悉悉索索的动静。睁开眼一看,厨房关着门,门上方的玻璃窗里透出来亮光,还有轻微的擀皮子声。不用去看也知道,老妈又在折腾面食了。

果不其然,听着我叫她,颠颠地跑过来,跟我汇报又做了什么什么好吃的。我一看那打扮,怪滑稽,拿起手机来给拍照。

穿着新买的家居服,不知谁送的围裙,重点在头上,戴上卫生帽子了。说现在眼睛不好使了,怕头发掉了饭里,所以戴帽子。

我拍拍床说:过来躺会吧。不躺,说衣服不合适,坐床尾就行。

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唠叨,唠叨一会问我:你再睡一会吧,我不说话了,影响你睡觉。

这话让我有些心酸,好像有些怕我的感觉。

赶紧宽慰她:没事没事,你继续说,就当催眠曲了。

很开心,又继续唠叨。

一会,老爹进来拿东西,抬头一看老妈,说:哎呀,老妖怪。

哈哈哈,哈哈哈,三人一起笑。

今天计划上午陪爸妈回趟老家看看,中午请爸妈的老伙计们去世起喝羊肉汤。

吃完早饭,又等着老妈把给胡子同学的包子蒸好,下楼出发。

目的地:莒县闫庄大长安坡。

老爹这次被允许坐了副驾驶座,给我抱着相机,老妈照例坐了后排,伸过头来让我给拍照,笑得很开心,牙齿都露着,除了这几颗牙齿,其余都掉光了,假牙还在制作中。

我记不起来上次我回老家是哪一年了,差不多十年了。听说老家变化很大,有了火车站,有了公园,养老院,幼儿园,大集。这些都是爸妈他们说的,我没见到过,今天要去见识见识,这新农村的变化。

走之前,我妈准备了两份苹果,我又跟她去烘培店买了两份面包,准备带给老家的二叔和四叔的。

沿着我妈家小区往北走,开车不用二十分钟,就能到这个村。村西头的老屋的后墙,充当了广告牌。

我们村的公园,看起来还行。

我妈下车,提着苹果和面包就往我二叔家走。我跟在后边,让我自己来的话,肯定找不到。来到门口一看,大将军把门,没戏。

我说,咱把东西放了车上,去村里逛逛,说不定就碰到了,他俩赞成。

于是,就沿着村里的主路,往东走。一路遇到了不少奶奶、大娘、婶子。

走奶奶家,遇到的老太太基本都叫奶奶大娘婶子,老头自然就是爷爷大爷叔。

走姥姥家,遇到的老太太基本都叫姥姥妗子,老头自然是姥爷舅舅。

这是我总结出来的规律,认识不认识的,就那么叫,基本没什么差错。

这不,刚出了胡同,就遇到了熟人,拉着我妈一通感慨。

我妈让我叫大娘,说这个大娘刚被娶进门的时候,是个俊人。大娘长吁短叹,说牙不好了,给我妈交流在哪镶牙的事。

寒暄了一通,继续往东走。我妈说得找个人给我二叔打个电话,让他回家去。于是就找到了开超市的,我的一个老爷爷的哥哥,这哥在村里开店老久了,他媳妇是个能娘们,女强人。

在大哥店里,我看到了一景。

看看新出锅的大饼,香喷喷的味道,挂着。广告上还写着:新进盆肉。“盆肉”—多少年没听过的叫法,应该是“猪头肉”吧?

我哥拿下一个大饼就掰开,装了袋子里给我妈捎着。

我让我妈给钱,人家不要。我妈说每次来,大哥大嫂都给拿张大饼。我说我妈揩油,我妈不好意思地说:以后不过来了。

我妈说,割点肉去看我另外一个婶子,跟她一个老婆婆的。原先村里的妇女主任,女强人系列。

这个妇女厉害,卖猪肉,自己割自己砍,力大无比。我妈要了两份,准备给我婶子一份,她自己捎回家一份,说这里猪肉便宜。

我二叔接到消息从村西头过来了。他说他已经搬了前面我堂弟家的房子里去了,没出门,原来如此。

好几年不见二叔了,小时候经常住了他家里好几天。我二叔本来也验上兵了,我奶奶不让去,说家里已经有俩当兵的了,让他在家挣工分。

于是,我二叔和我四叔,就当了一辈子农民,我爸和我三叔,吃上了国库粮。

三个加起来二百多岁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往家里走,我跟在后边给拍照,让他们回头,就赶紧转身,摆好姿势,咧嘴笑。

到了胡同里,我妈我爸又兵分两路。我爸跟着他弟弟去他家,我妈要去我三婶家,各人有各人的老噶户。就隔着一个胡同。

见到了我那曾经八面玲珑的美女三婶。风风火火,笑容可掬。

我三叔和三婶,当年是村里的风云人物,村干部。

三婶拉着我妈的手,要看钻戒,我妈说没戴,说下次一定戴着让她看看。三婶啧啧啧地艳羡不已,我妈更是美滋滋。

三婶爱美,说穿着大棉袄拍照不好看,来到院子里剥下棉袄,穿着方格衬衣,让我给拍合影。

趁她俩咯咯咯,嘎嘎嘎地唠嗑的功夫,我又去了我二叔家。走到胡同里,不知道是哪家,打老爹的电话,我堂弟媳妇出来接的我。我就看着面熟,不知道是谁,试探着问了一下是不是弟妹,才知道。

我二叔还睡着二十多年前的防震床,家里生着炉子,南屋里有大锅,有些脏兮兮的感觉。他的孙子在吃我爸带来的面包,他跟他妈过来看他大爷爷。他们平时不住在这,住在新区里,楼上。

我二叔是个鳏夫,我二婶去世很多年了。我那些堂姐堂弟竟然不让他再娶,于是他就一直这么独居着。

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有一盆没洗完的衣服,就问二叔,是不是儿媳妇替他洗衣服。他说,哪有,都是自己洗,还没洗完,你们来了。

二叔家门口有棵树,我问是什么树,二叔说是杏树。

哦,幸福的谐音。给二叔拍张照片,希望二叔的晚年能越来越幸福。

在二叔家接到单位电话,下午三点开会,时间紧张,计划需要紧缩一下。

跟二叔告别,去三婶家叫老妈回。

老妈又在搜刮民脂民膏的感觉。三婶撸起袖子,甩开膀子,给我们薅香菜,拔萝卜,还嫌我们不在她家吃饭,她也准备包水饺招待我们。

三婶来,有个大方瓜捎着,我爸就眉笑颜开了。

我想看看三婶的手,她伸出来让我看,我看了很心酸。虽然不缺吃缺穿,还是不能好好爱惜自己。三婶羡慕我妈闺女多,自己就俩儿子,说儿子粗心,不如闺女对娘贴心。

我说我妈生我们的时候,肯定嫌生了那么多闺女才生了个儿子,那时候想法肯定跟现在不一样。他们哈哈大笑,当然,有儿有女的日子才更完美。

三婶笑得真灿烂,她从年轻时候就这么笑,我很喜欢她的笑容。

计划调整了,我要请他们喝完羊肉汤直接回日照。

爸妈提前把给闺女们的东西往车上搬,我妈指挥我爸,指挥得团团转。我爸想到中午有小酒喝,脾气格外好。把我的后备箱都装满了,再装我就要发火了,老妈这才罢休。

爸妈的老伙计老两口,我周姨和盛叔,两人骑着电动车载着,提前来家里坐坐,还给我买的红柚子捎着。

我爸妈和盛叔老两口基本每天都一起活动。我爸和盛叔是同年当兵,去了同一个地方的兵,只不过我盛叔转业回来的早。

盛叔不苟言笑,周姨热情开朗。老两口俩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就是在加拿大的我伟姐,小儿子在上海,买的房子一百多平,六百多万。

我的天,够拼的!找了个上海本地媳妇,够牛的吧!

周姨跟我妈说,我要是跟你一样,有三个闺女就好了,随时回来看我。我爸说,我还羡慕你可以经常去加拿大住一段时间呢。看看,互相羡慕。

去了闻名附近区县的“世起全羊馆”。

我同学老任,早就给准备好了房间。点上六个菜一盆羊肉汤,给四个老人倒上酒,开始今天的午餐小聚。

我爸和盛叔,每次一起吃饭都要喝点,盛叔有原则性强,就那点量喝。我爸是性情中人,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盛叔说,你爸因为喝酒挨你妈老训了。我说,我爸喝多了,还得我妈伺候,是得管着点。

周姨是个女文青,年轻的时候是个老师。一边吃饭一边给我们录视频,录了发给她在上海的小儿子看。我一看,录得还不错,手不抖,看着不眼晕。

我给老两口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伟姐,她在加拿大,当时是夜晚十一点多,回了信息说:馋人!

我跟盛叔周姨汇报,周姨说,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午餐小聚还快就结束了,看得出来,四个老人非常高兴。

在独自开车回日照的路上,我也觉得心满意足。平时回家的机会次数太少,回一次家能陪着他们到处转转,融入他们的生活圈子,看到他们开心的样子,炫耀的样子,心里真得很开心。看到他们就像孩子一样,依赖你,甚至讨好你的样子,很有些可怜。

孩子迫切地想离开你单飞,父母却愈来愈想粘着你生活。想想有点想笑,思想从终点再回到原点,就那么几十年的功夫,而这几十年,让一个人深刻地体味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对生活的感悟,还会一步步加深,等胡子同学长大,单飞,等他的孩子从小到大,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生命的过程,缤纷多彩,愿我们,都能活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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