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芳：煤油灯

煤油灯

杨兰芳

小时候，村子里没通电，家家户户都点煤油灯，每到晚上，村子里到处是一点一点微弱的光，有时候与天上的星星相呼应，有时候与地上萤火相互交织。

煤油灯很普通，一尺来高，倒喇叭状的底座，中间是一个圆滚滚的油肚子，肚子上面是一个铁制的灯头，灯头中间有一个小孔通到油肚子里，孔里面裹着一根灯芯，灯头一侧有一根横穿灯头的转轴，旋动转轴可以调节灯芯的高低，进而控制灯光的强弱，灯头上方是玻璃灯罩，这些是煤油灯的全部构件。

我总觉得点灯是件很有趣的事，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总抢着去把煤油灯从壁龛里端出来，再找来火柴，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根火柴，在盒子侧面猛地一擦，噗嗤一声，火柴燃起来了，再用它去把煤油灯点亮，那橘红色的光一下子把整个屋子照亮了，我感觉自己就是偷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有一种英雄般的自豪。

煤油灯下，总少不了奶奶忙碌的身影，煮饭，切菜，炒菜，一切在按部就班的进行，那盏煤油灯从切菜的案板旁到灶台上再到饭桌上，它一路陪伴着奶奶。微风吹来，那火苗莞尔一笑，是乎在逗奶奶开心，给严肃的气氛投入一点轻松，给那寂寥的岁月荡起一层波浪般的喜悦。奶奶那双巧手，把简单的食材做成香喷喷的美食，填饱我们饥饿的胃，让那苍白的时光泛起幸福的红晕。

晚餐过后，饭桌被收拾干净，煤油灯被放置在桌子的中央，我和姐姐、妹妹拿出书本围着桌子写作业，屋子里非常安静，铅笔在本子上写字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煤油灯陪伴着我们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照着我们在人生路上艰难跋涉。夜色袭来，煤油灯总会用它微弱的光总会把夜色挡在我们身后。时间长了，煤油灯好像也累了，光线渐渐暗淡，这时候，姐姐就会把灯罩取下来，用剪刀把灯花剪掉，把灯芯往上调一点，灯一下就亮了许多，姐姐再用旧毛巾把玻璃灯罩的内壁擦了又擦，擦过后的灯罩像新的一样，再把它套在灯头上，一切恢复如初。

作业写完后，奶奶便催我们去睡觉，她自己则会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夜色渐深，万籁俱寂，昏暗的灯光下，瘦弱的奶奶和她投在墙上的背影形影相吊，奶奶手里捏着针，针引着线，上下飞舞，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有时候不小心被针尖扎手指，她就把被扎的手指头放在嘴里轻轻一吮，没事一样继续干活，奶奶要把零零碎碎的日子连缀成一幅美丽的画。

我上小学六年级那年，村子里通电了，山村的夜，一下子变得璀璨起来，像一个一贯不修边幅的女子突然浓妆艳抹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眼前一亮。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前景和希望，原来生活还可以更美的。

也许是和煤油灯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在家里用上电之后的几年里，我仍在悄悄地用煤油灯。除了情感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睡觉的房子里的灯泡挂得很高，瓦数又小，光呈现暗红色，在它下面看书我容易眼花、困倦，思维也没法集中。晚上吃完饭做完作业，我喜欢早早上床，把放在床边柜子上的煤油灯点亮，斜靠在床上看书，周围其它的东西暗淡而模糊，唯有那书上的文字是清晰的，这种环境下看书，几乎让我过目不忘。印象最深刻的是寒冬的夜晚，北风掠过头顶的瓦片呼呼作响，外面是凄风苦雨，我简陋的屋子里，煤油灯正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我半身缩在被窝里，双手捧着书，如饥似渴的阅读着，粗糙的生活里也藏着幸福啊。

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已生活在大都市之中，夜晚漫步在城市的街头，看见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就会想起小时候用过的那盏煤油灯，它早已不知去向。尽管岁月无情地流逝，但它的光一直摇曳在我记忆的深处，虽然微弱，但却恒久，温暖而有力量。

【作者简介】杨兰芳，男性公民，邵东市信访局干部，邵东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诗歌作品在《新湘评论》《邵阳日报》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