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17号作品】​马育新:心中的画

“回不去的乡愁”

心中的画

马育新

午夜梦回时,眼前总交替着两幅画面,一幅青砖灰瓦,绿树掩映的农家小院。一幅是小楼矗立,马路宽阔的闹市小区。这两幅画是我童年最深的印记。

(一)农家小院

我的幼年里,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外婆家的小院了。父母平时工作忙,我和姐姐分别被放在老家和外婆家。外婆家位于岐山县城西关,就是现在周原广场的位置。因为毗邻县城,这里经济相对发达,人们的生活水平也相对高些。主要体现在外公每周会带我上街吃一回羊肉泡馍。

外婆家的小院位于小村的中央。四四方方的门框,黑色的大门,很重很重。高高的门槛,挡住了我想跑出去的小腿。每次只有在大人的帮助下才能跨出门去。(外公说,门外有车过往,怕我跑出去,所以大门很重,我打不开,门槛很高,我跨不过。)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两颗粗壮的洋槐位于门口,树茎盘龙虬枝,蜿蜒曲折缓缓升腾,枝梢密集地簇拥在一起,典雅凝重。青砖铺的小道两边,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柏树,修剪成宝塔状,像两列整齐站岗的士兵迎接人进出。柏树的里层长着一把把大伞似的水晶柿子树,大概二三十颗,每年秋天的时候,火红的柿子挂满树梢,像张灯结彩过大年一样地喜庆热闹。这是前院。

顺着青砖路再往前,是一个方砖垒砌的圆形门廊。走进圆门,便到了中院,这是典型的关中民居,两对面四间瓦房,白墙灰瓦,木格窗户上糊着外婆剪的窗花。一对红色的丰收娃娃贴在正中间,他们手托篮子,篮子里装满果实,有桃子、石榴、玉米棒、谷穗......镂空的剪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紧挨着的是一对绿色的喜鹊,站在梅枝引吭高歌,寓意双喜临门,接下来是福禄寿喜,按黄紫橙蓝两边排开。再下面就是外婆信手画来的窗花,她找来一些细树枝,在两头裹上棉花,类似于现在的棉签,用一支铅笔头,就画开了,不识字的外婆心里装着好多画,她把看到的都能画下来,而且布局合理,寓意精准,用那小木枝上的色也是浓淡互补,层次清晰,整个画面色彩丰富,干净清爽。外婆做窗花的时候我都静静地守在她身边,看着一幅幅漂亮的画作在外婆手下翻飞,有时心里痒痒,也闹着要自己画,外婆会找一张纸,让我自己创作,每次都会涂得乌七八糟,连带把自己也画成了小花猫,外婆停下手里的活计,透过老花镜,瞅瞅我,点着我的鼻子,脸上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

房子两边的房沿台是大小不一的青石板铺就的,最大的那块就是我们的饭桌。夏日的早晨,我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下炕,饭香扑鼻而来。外婆拉我洗了脸,我爱喝的豆豆饭已在青石板上凉好。白底蓝边的小瓷碗,里面盛着外婆天不亮就起来煮好的白豆绿豆花豆玉米粒稀饭,这可是我的最爱,一口气喝完一小碗,外婆再把她碗里凉凉地分半碗给我,慈祥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口口地喝光。

吃饱喝足了,我便一头扎进我的童话乐园----后院。外婆家的后院很大,相当于前院中院的总和,而且每家的后院没有隔墙都是相通的,像是一片宽阔的树林,里面种满了各种这样的果树,有矮矮的匍匐在地道口的山桃树,有高高的参入云天的软枣树,还有核桃树、杏树、榆钱树、李子树、苹果树,青枣树.....许多叫不上名字但能满足我们味蕾的野果子树。从夏天开始,我们就留恋在后院,红的紫的绿的白的,每天都吃得肚肚圆。其实后院最让我们开心的就是那个每家都留有进口下去后家家相通的地道。中午的时候暑期难耐,知了在树上歇斯底里地叫着,大人们出去忙活计了。胆大的小孩偷偷从家里拿来煤油灯,扒开匍匐在洞口的山桃树,我们一行便偷偷下了地道,刚进时洞口很小,高一点的孩子要弯腰才能前行,大概前行五六米,就开阔了,有一人多高,两人可以并排行走。外公说地道原来是用来躲土匪的,因为靠近县城,相对富裕,旧社会常有土匪来抢钱粮,所以家家都把粮食藏在地道里。现在废弃不用了,就成了小孩们的乐园。不过大人还是不允许小孩擅自出入,怕年久失修,发生危险。每次我们都是偷偷下去,走过两三家,灯油快完的时候赶紧上来,倒也相安无事,也就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有一次,午饭罢,我们七八个又偷偷进了地道,走到一个分口出,领头的大牛说,以前的路线太短,今灯油多,咱走条新路,我们跟着他的亮光,一路嬉笑着前行,突然大牛停住脚步,回头跟后面的钢子说:“你看那前面一闪一闪的是什么?”钢子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大叫一声“鬼啊”转身就往回跑,我们也赶紧转身,大牛摔了一跤,瞬间洞里漆黑一片,我吓得大哭起来。小伙伴们四散逃走,我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连滚带爬地往前走,走了很久,除了一片黑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我大声哭泣呼救,里面静悄悄的,我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嗓子也哭哑了,又困又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我舒服地躺在大炕上,外婆就守在我身边。原来,外婆看见别的小孩在大门口玩,唯独不见我的影子,她心急得一路呼唤,找遍了前院后院,后来,大牛告诉她,我们一起下了地道,外婆赶紧找来油灯,急切地呼唤着我的乳名,爬下地道,把睡梦中的我抱了回来,我不知道,裹着小脚的外婆是怎样从狭窄的地道里,一手提灯,一手搂着四五岁的我,爬出地道的。反正后来,走到哪外婆都紧紧牵着我的手,生怕我再走丢。

后面的日子,外婆做针线活的时候,会拿个小凳子让我坐她身边,给我手里也塞块花布,让我自己穿针引线去。每每这个时候,隔壁的四才表舅就会过来和我们聊天。四才舅舅是村里管磨面机的,身上、头上总是白花花一片,唯有那个像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片还算干净。他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用他那沾满面粉的手指在我小脸上一抹,然后笑眯眯地对我说:“宝鸡的凉外甥,来你舅家时背面了没有,一住就是半年。”每每听了他的问话,我都手足无措。外婆看到我的窘样,忙替我解围,“我孙子就那点豆颗嘴,吃不了多少。”
冬天到了,外公也没有多少农活要忙了。他把摘下来的水晶柿子,装在一个小簸箩里,暖在热炕上,等我在外面疯够了,冻得手脚通红跑进屋里。外公把我拉上热炕,拿出暖冬热乎乎的柿子,剥去外皮,放进我嘴里,那暖暖的甜味顿时在身体里弥漫开来......等手脚暖热乎了,外公拿起他的烟袋,下炕了,我知道这是要去吃羊肉了。便一骨碌爬下来,找来自己的小碗,装在外公的布袋里,外公叼着烟斗,背着手,牵着我走在村子的石子路上,常常有邻居过来问我:“星星,跟你爷吃啥去?”我会很神气地答道“我爷领我吃狼肉去。”(那时口齿还不太清楚,经常把羊说成狼)常常会惹来路人的哈哈大笑。
就这样在外婆家的小院里无忧无虑地长到了上学的年龄。秋天的时候,父亲回来,带着我坐汽车倒火车来到了这个小楼矗立、马路宽阔的城市,开启了我的另一个童年记忆。

作者简介 马育新  笔名雨星儿,就职于宝鸡市农科院,一个喜读书,尤爱古诗词,偶尔也能填上几阙的古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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