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吴润涛丨散文/咀嚼战友情结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吴润涛：1947年出生，山西万荣人。曾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诗酒年华》。
吴润涛
一、如梦
2月18日以后的十多天，我仿佛一直在做梦，一场接着一场。像一部电视连续剧。而我竟然成了主角，非常投入与兴奋。以至于赖在梦里，死活不想醒来。
家人从永济送我至华山北。我坐着高铁一路东去。中午与郑州十多位战友会面。他们是我任指导员时的新兵。我说，咱们离得近，也见过几次面，你们只接送我一下，一块聊聊天就行了。欢声笑语中，愉快地度过了大半。
第二天一早，即匆匆南下。四个小时后，在长沙见到了分别四十余年的战友们。这里的战友较多，二十几位。他们晚我一年入伍，在一起摸爬滚打过五六年。此前，只个别有联系；大多在微信兴起后，才牵上线的。握手、拥抱，说不完的温馨话题；回忆、诉说，发不尽的军旅感慨。
两天后，到了韶关。在这里，变成一行五人。我任连队指导员时的三位排长和理发员参与其中。仍是看望战友。不仅在韶关，还去了东莞樟木头、汕尾和海丰。最后，从厦门返回太原。
我当然清楚，这不是梦。世间哪有这么完整清晰、真切具体和有头有尾的梦呢？但又好像在做梦。总感到有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一直伴随左右。那就是曾经与我搭档，几年前已故去的王建业连长。他生前曾多次邀我去看望战友们，我们结伴去过郑州和厦门。而广东却未能成行。
似梦非梦中，我终于明白过来。冥冥之中，他肯定要跟着的。我这次看似临时动议的仓促出行，不也是早有承诺，在践行他的夙愿吗？
二、愧疚
铁打营盘流水兵。我68年入伍，在部队待了17年。而郑州、韶关、东莞和汕尾海丰的战友们，则是78、79年入伍的。三位排长和理发员，也仅是76年入伍的。唯有长沙69年入伍的战友，与我岁数相当。经过三四十年的岁月洗礼，年龄差别已经缩水。大家都一大把的年纪，不再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了。
部队是大学校，又是小社会。五湖四海的年轻人走到一起，自然有表现优劣、相处远近和交往深浅之分。比如，对长沙的战友，念念不忘的，总是同一个连队的。而在同一个连队中，印象最深的，则是相处时间较长打交道更多的那些。对76、78和79年入伍的，他们熟悉我，而我对有的战友则印象不深。三十几年后再度重逢，一眼就能认出的，仅仅是曾在我身边工作过或表现极端的那些。
比如，文书李绍明和材料员廖玉平，他俩在连部工作过，自然十分熟悉。付连社和黄少东，自称为最调皮的兵，一眼也能认出来。而江仁南，分别后最早与我联系，这些年又多次通电话，还托人给我捎过南方土特产品；按说已经很熟了，可见面后却愣是不敢相认。或许他变化太大，或许原先印象不太深，仅名字特别熟悉而已。
每到一地，战友们先站到一起，让我相认。尽管提前做过功课，名字能呼之欲出，但免不了总有张冠李戴的。笑声中经过逐一介绍，才慢慢与原先的印象对上号。战友们原谅说，我们当兵多半年后，您便离开了。全连一百多号人，又过去了好几十年，您哪能全都记得住，可不像我们只认您一个那么容易。
也有例外。居然有两位战友，见面时没能认出我来。他俩是后面单独赶到的。一片哄笑声中，罚俩人喝酒。连喝几杯后，才猛然道，想起来了，是指导员嘛！我跟着笑，心里却泛起些许愧疚，我这指导员当得太“失败”了！
好在多数战友对我印象还蛮深。能清晰说出许多我当年讲课以及与他们个别谈话的具体情景。听罢诸多翔实叙述，不由就勾起好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同时也溢出些小小的成就感。不过，所谓的成就感，像白驹过隙一般，很快便逃之夭夭。我深知，无论作为当年的指导员，还是年长几岁的老大哥，对他们的帮助指导实在太欠缺了。
三、老酒
岁月无情，时代变迁。几十年后的今天，再也回不到当年的境况中去。战友们在一起，除却必要的尊重外，已经没了实际的上下级关系。大家畅所欲言，没有任何顾忌。郑州一位战友说，我们入伍时，正赶上取消从战士中提拔干部；不然，我也许能弄个排长当当。您今天就任命我个排长，让我开开心！虽然玩笑话，却真实反映了当时战士们很现实的“活思想”。
离开韶关前，绍明突然提议，要我像在部队那样做个总结。大家热烈鼓掌。我便借着酒劲侃侃而谈，对在场的人一一作了点评。讲话间，不断被插话打断，笑声掌声起哄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没怎么觉着，个把小时就过去了。
樟木头刘玉华告诉我，他一来到连队，我就找他谈话，要他当通讯员。可不知怎么的，最后选上了郑州的陈坚。我摇摇头，实在记不起有这档子事。他却一再坚持说是真的。汕尾黄少东几次提起关他禁闭的事。这事我倒记忆犹新。他入伍第一年，虽然调皮，但特别能吃苦，算个好兵。第二年却一反常态，成了出名的“刺儿头”。探家归来后，蓄着长发，穿着花衬衣喇叭裤，提着收录机到处乱跑，严重扰乱了部队的正常秩序。关他禁闭，是因为结伙打群架。那时，我早已离开连队到机关任职。不过，倒是我以工作组的名义前去宣布的。正式叫法为“行政看管”，时间不超过半个月。他感慨道，那时真不懂事，太不应该了。他如此反常，也有客观原因。当时改革开放政策在南方率先实行后，一时间，对部队稳定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波。靠深圳附近的战士，不只他一个人，普遍都不太安心。
当然，大家谈得最多的还是温馨的记忆。说王建业连长力气大能吃苦，领着大家利用空闲时间，硬在山坡上辟出一块平地，还盖了一幢石头小屋，让连队有了看电视的场地。说全团就数我们连队的伙食搞得最好，每天饭菜不重样，星期六还来顿小会餐，喝青岛散啤酒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说黑板报办得也是全团第一，提黄德福当干部，就是沾了办黑板报的光。不过，也有不足。连队的歌声不响亮，主要是你们连长指导员不大会唱歌。
欢声笑语中，我扪心自问，大家对昔日军旅生活的怀念向往，对战友间深厚情谊的在意珍惜，为什么不仅没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化遗忘，反而愈来愈强烈厚重了呢？答案非常明确。因为这种友谊，是在部队特殊环境中凝结而成的。五湖四海的交融，集体荣誉的熏陶；军政素质的获得，紧张活泼的养成；严格纪律的约束，艰难困苦的磨炼。这些无疑都给健康的人生打下了坚实基础。这个时期，又正好处于人生既单纯又不太幼稚的阶段，人与人之间交往很少掺合别的杂念。而时间的推移，则像珍藏老酒一般，年代愈久，味道就变得愈加纯正。试问，醇香四溢的老酒，有谁不惦记珍惜，又有谁舍得丢掉呢！
四、牵挂
聊天中常常会提到战友间走动聚会的话题。看来，走得动、过得去、想见面，乃必须的三要素。身体行动不便，就心有余而力不及；生活窘迫艰难，谁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压根不想见面，再好的条件也是枉然。当然，一些临时特殊的原因除外。一路走过，所见战友皆兴致盎然热情洋溢，交流叙旧诚恳坦荡。可见都具备了三个要素。
当我们在饭桌上频频举杯相互祝福时，在橘子洲头、丹霞山、观音山、凤山祖庙、红场、湿地公园等名胜古迹与风景区漫步游览时，在一起一次次面对镜头合影留念时，在宾馆房间里漫无边际开怀畅谈时，我脑子里却时不时会想起许多并不在场的战友们。
郑州有位战友，竟然几十年没与本市战友来往过，这次见面，连大家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大概其中总有难言之隐吧。韶关廖玉平一吃完饭，就急着要回去。他家离市区有好几十公里的山路，是骑摩托车特意赶来的。据说明天要大幅降温降雨，如果现在不走，恐怕都难以上山了。我心里立马就惶恐不安起来，他太不容易了。来之前，也曾给广东几位战友发过信息，邀他们顺便就近一聚。他们都及时回复。表示很想见面，却都有具体情况不能前来。心里不免有点遗憾，但确信他们绝不是不想见面。只是有难处不方便罢了。
还想到肇庆73年入伍的关月金。他在团报道组呆过几年，与我并无直接的工作关系，但彼此脾气相投，来往甚密。至今还清楚记得，我女儿出生时，他探家归来，特意给背回个竹坐轿。这么个大物件，途中频繁换车多麻烦啊。这几年，微信上有交流，他还是过去的脾气。这次本想联系他的。但看到几位战友回复后，我忍住了。还是不冒然联系为好，免得让他作难。
忽然间，又想起湖南汉寿一位76年入伍的战友。好几年前，他曾专程到运城看我。听其他战友说，他这么多年饱经磨难，日子过得很不顺畅。他远路迢迢看我，而我却没法对他做一丁点的实际帮助。他走后，我伤感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恢复平静。
五个手指不一般齐。社会任何时候都存在差别。我从西往东从北往南一路走来，就明显感受到差别的存在。不仅不同地区存在差别，同一个地区中，相互差别也很大。排场大方需要经济基础。富可藏而不露，穷却捉襟见肘。世上的道路很多，道理同样也很多。一人一个活法，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基于差别而言的。我真诚祝福未曾谋面的战友们，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即使一时改变不了，也要选择适合的方式，快乐生活每一天。见不了面不要紧，微信交流，同样也能保持和增进战友间的情谊。
五、背后
这次出行，凡能见上面的战友，不仅都解决了温饱问题，不少已达到小康标准。而且大多都提升到爷爷的辈份。还有十好几位，可称为当之无愧的成功人士，也是当地战友中的头面人物。
交谈中得知，他们创业的领域尽管不同，但发展的道路却都非常曲折艰难。风光的背后，隐藏着太多难以想象的艰辛。尤其在起步阶段，充满着传奇与辛酸。为找平台，得使出浑身解数；有的可以据理力争，有的却摆不到桌面上，甚至要靠拳脚才能奏效。为了发展，不得不委曲求全屈意逢迎；打点铺路自不必说，还得在酒桌上硬撑好汉。有的竟因为饮酒过量伤了身体。生意场上的打拼，虽不像战场中命悬一线，但经常会弄得遍体鳞伤。当然，也有灯红酒绿花前月下，但多半是陪伴客人逢场作戏，为的只是生意和发展。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天道还是讲公平的。眼高手低评头品足的看客，经常挑剔台上演员的瑕疵，但真让他们去登台表演，只怕会洋相百出不堪入目的。我本想把成功战友的名字一一列出。但思前想后，还是不明说为好。他们需要养精蓄锐，也需要低调安宁。而且都一大把岁数了，已经到了该把健康放在首位的季节了。
六、假如
在海丰参观澎湃烈士展览馆时，我突发奇想对身边战友说，假如当时国民党内部不分裂，也不与共产党分道扬镳，可能日本帝国主义就不敢侵略中国，也就没了八年抗战那一段历史。但历史终归是历史，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被假如改变的。大家离开部队时，谁能想到以后再相逢呢。假如不是交通发达网络普及，互相联系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这已经是客观存在。不可能再被“假如”回去的。
一路上，许多战友期盼能组织连队全国性的聚会。厦门的战友们尤其热情，一心想首次举办。厦门虽然地理位置不居中，但风景优美乃旅游胜地，很理想的。我想，假如要举办，是否应该坚持自愿、自理、自觉的原则呢？自愿，即自愿参加不勉强；自理，即费用自理，由当地战友负责筹办；自觉，即不涉及敏感话题，专叙战友情谊。
这个“假如”，属于未来。只要战友们愿望强烈，不仅能实现，还会成为一次可圈可点的空前盛会。有战友提议，一定要请陈团长光临，并由我出面邀请。我答应后想，这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假如”吧。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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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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