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塔》导演李炼：尊重动画市场！不是有钱就能做
李炼，内陆著名动画导演、中国十大影视广告导演、制片人，浙江博采传媒有限公司创始人兼首席创意官。2013年出品执导3D动画电影《昆塔·盒子总动员》（以下简称《昆塔1》），该片获得2013年国际3D协会(I3DS)杰出成就奖，以及第二十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中国动画片奖。
今年，由李炼编剧并执导的科幻热血动画新作《昆塔：反转星球》将在国庆档正式上映，李炼在接受我独家专访时，坦言：“我经常对团队说尊重并赢得尊重。尊重市场规律，然后赢得市场对你的尊重。尊重市场去做事情，不能半个月就做一个动画，那是对市场的不尊重！不同于其他纯粹做原创动画的公司，幸运的是博采传媒有广告业务的产出，不那么容易被资本绑架。”
从广告导演走上动画领域
博采传媒英文名叫“Versatile”
身兼出品人、制片人、编剧、导演等多个职务，李炼却笑言：“对我来讲，每种身份都没有特别的喜好，我比较喜欢把一件事做好，至于身份和标签，我没特别的喜好。”
2010年，李炼与自己团队开始拍摄动画电影《昆塔1》，一做就是三年。那时候国家开始大力扶持动画产业，而且海外市场对动画需求也很大。《昆塔1》在做宣传发行时候，博采团队一开始信心很满，过程中却遭遇了很多挫折和沮丧。老百姓一听国产动画就没兴趣，全国院线也不愿意给场次，所以营销做起来很艰难。
《昆塔1》最早的角色设定是小方块，人物定义是每一个小孩都是一个空盒子，学习是一个打开、装满到分享的过程，所以最早这个角色是从一个盒子开始衍生的。因为要做大电影，角色表情在之前的设定基础上需要更加丰富，人物形象修改了上千遍，才变成现在看到的这样。
菠菜、嘎嘎、奶泡泡，都是方块造型，只有一只脚，针对这点，李炼称；“一方面角色要有识别度，做从来没人做过的东西。但这是非常难的事情，因为动画表演是脑袋、身体、脚的结合，我们角色去掉了一只脚，所以表演难度加大。另一方面，这样别人就不容易模仿，假如世界上再出现一条腿的动画角色，就是学我，也是一个野心吧。”
结果在《昆塔1》放映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问李炼为什么他们只有一条腿，他总结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觉得是角色没站起来！角色形象一旦站起来，就不会有人问。就像一个瓶子立在那里，当他跟你产生情感沟通时，就不会有人在乎它长什么样了。就像海绵宝宝也是一个方块，似乎好丑，但观众评判美和丑的关键看和这个角色有没有情感上的连接。”
后来，《昆塔1》内陆卖了1700多万票房，全球卖了22个国家和地区的版权，投入和产出基本打平。毕竟2013年的时候国内动画市场没今天那么热，整个电影市场也没那么热，原创动画来讲，在市场上就更弱一些。尤其一个零IP基础的动画就更难做，所以那时候国内票房收益不是很理想。
庆幸的是《昆塔1》的制作品质较高，李炼自豪地认为：“我们在2013年把国产动画品质拉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所以在海外比较好卖，只要你的制作品相比较好，在海外就比较好发行。”
《反转星球》曾潜心拍四年
《昆塔1》上映后，李炼曾与自己团队花了一年时间总结制作过程中的各种问题。“有哪些环节明显是错的大家得认，然后看这些问题能解决吗？能解决的所有问题都要列出来，再来看用什么方式解决掉。”
在整个制作过程中，最大消耗在哪里？如果不合理怎么解决？比如第一部用了6700台机器去渲染，如果没这么多机器，根本没法渲染，预算又有限，怎么解决？在做《昆塔1》的时候，博采团队想能不能用微缩景观来减少开销，但是做第二部的时候，还能用那个方式吗？
李炼认为，《昆塔1》修改最多的是动画部分，为什么要修改？因为动画人员的水平参差不齐。做一名动画导演很累，必须把人员都拉到相同的水准，做出来的东西才能到一定的品质，特别辛苦。能不能替代？能不能更合理？所以他们进行多个环节的技术研发，已经有一定成效了！
到了2014年，动画市场有所好转，资本市场对动画的关注多了起来，整个动画产业是前所未有的热。李炼称，“要说这四年有没有诱惑，肯定有。已经有太多爆款，对我们的团队有很大压力，这个卖十个亿，那个卖五个亿，只能说明市场整体情况变好。但爆款不代表所有，动画需要有一个平均值。”
他觉得这两年票房产出投入都渐渐回归理性，不是砸进去就能有高票房，动画也需要时间做好基本功。“我们的感受是这两年市场经过一个暴热，已然回归平静，这几年正是做动画的最好时间。”李炼说道。
李炼坦言：“其实从2013年到现在的四年，我们一直很低调，好多人都以为我们已经收手不干了。我自己则带着团队默默做了三年《昆塔：反转星球》”。他称：“如今国内动画市场情况有所好转，同时我们也渐渐懂得国内与海外的动画市场该怎么做。”
据他透露，《昆塔》系列两部动画电影投资相对都没那么大，毕竟在中国如果动画电影投资巨大，回收成本特别难。第一部投资几千万，第二部投资已降低了一千万，但具体数额都是商业机密，因为海外上映，人家要给评级。
《反转星球》最大突破在故事上，第一集故事还是偏向低幼的，比较简单，也是单线条叙事。可能孩子看了问题不大，但如果家长陪伴看，就是比较低幼和无聊。这是我们大部分动画片没有兼顾到两个群体之间的平衡，这一部主要是尝试！
能不能让小朋友和承认都能看？故事是双线条叙事，很多地方安置了精妙反转，让成人看了能觉得出乎意料。这部分来讲，李炼认为能做到更有意思一点，故事结构变化是最大的进步。
各类人设有生活来源
三个生活中很典型小孩
菠菜、嘎嘎、奶泡泡，都是三个生活中很典型小孩的模样。菠菜是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所以一开始那种勇敢不是真正的勇敢，而是他比较好奇鲁莽，敢去做一些事情，有男孩的天性。嘎嘎是一个典型小公主的形象，很爱管事的小领导，有女性身上的韧劲，碰到大事的时候，她会做出一些超乎男孩子的决定。
奶泡泡这个角色则是小跟班，这个角色特别忠诚于领导，永远跟随，他那种勇敢，来源于他的忠诚，其实他很懦弱胆小，但是他身上的勇敢来自于他的忠诚，其实三个角色同样都在讲勇敢，但各自的发源不一样。
在《反转星球》中，四眼绿毛萌怪特别像小黄人，李炼认为，他们的功能跟小黄人有类似，虽然不是主角，但电影战斗场面比较多，他们在里面起一些幽默松弛的调节功能，这点上有相似，但角色本身来讲很不一样。
但这些角色可以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因为绿毛这个角色可以干一些“坏事”。他们其实不坏，只是做了一些别人看来是坏事的事情。他们没有特别强的是非观，不会背负骂名。既起到调节作用，又是好人坏人之间的桥梁。”
七大大是比较典型的父母形象，特别害怕孩子受伤，所以会阻止孩子去做很多他认为危险的事情，会让孩子觉得你怎么那么懦弱胆小。但事实上，他并不是胆小，而是害怕孩子受伤，许多现实生活中的家长也都是这样的。但是孩子有长大时候，他又放不下，所以嘎嘎离开家的时候，他牵挂特别大，能戳中泪点。
鸵鸟车P哥
鸵鸟车P哥是《昆塔》系列中一个重要角色，它像一个半人工智能大宠物。至于反派的基地浑天霸，考虑到它需要很强的抗压力，所以把它设计成圆形，这样的东西在太空中航行很有霸气。毕竟去外星是去征服去殖民的，它有一定战斗性和保护性，所以把它设计做成圆形，更多灵感来自于水母，所以团队内部都管它叫“水母车”。
飞行本身是视觉上冲击力很大
由于《昆塔：反转星球》讲述的是保卫家园的故事，所以必须体现角色身上的特殊能力，像飞行大赛其实就是表现孩子身上所具备的那种“不服输”、“有爱心”，对于弱小群体本能地产生怜悯。飞行大赛中菠菜救那只鸟，这中间就体现了角色性格。
另外，飞行本身视觉冲击力很大，大家看着挺振奋，影片中有很多情感戏，加上这样一个段落希望整体节奏感好一点。后面战斗主要表现主角怎么保卫家园，双方的打斗力量完全不均衡。最终主角战胜对手，不是靠蛮力，而是凭借小智慧。
李炼称，“在力量悬殊越大的时候，勇气才能体现它最大的价值，那时候勇气会让你创造出一个机会。”
TFBOY片尾曲《不完美的小孩》
“吴莫愁演唱的《有何不可》起到了承接的作用，表现几个角色迫切希望完成自己梦想的状态，三个角色在那段里面有不一样的表现。人物的个性特征，通过吴莫愁歌曲来完成。TFBOYS的演唱的《不完美小孩》在影片中有特别的意义，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把我所有想要传递的东西都做了一个总结：就是孩子是不完美的。”
所以做父母的要容忍，没有完美的小孩，也没有完美的父母，但爱是完美的，你看完全片，就觉得这首歌最合适，不是因为TFBOYS的名气，而是这首歌满足了我想要的表达。
至于彝族歌曲《蓝色卡拉萝》，因为是异星世界，所以在这里应该有一段从未见过的画面和从未听过的歌，。开始李炼在找什么样音乐才适合放到这段，机缘巧合，他的一个朋友推荐了彝族少年合唱团唱的一首歌。听完李炼当时就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费了一大圈，他才飞过去找他们，将汉语词改成彝族文，就是找的那帮彝族合唱团的孩子录的。音乐绝对天籁，录音的那帮孩子没有训练过，就是老师唱一句他们跟一句，和声是天生的，所以坐在中间音乐环绕，让李炼感觉特别享受和幸福。
释凡：许多人说开普勒星球沙漠与卡拉萝，受到《疯狂麦克斯》《阿凡达》影响，您认同吗？
李炼：这些影片从创意到影像上，或多或少都会对我们有影响。但要说影响很深，也未必。这些影片毕竟是经典作品，所有做电影的人都会去看，也一定会有印象。就电影来讲，我还是从整个故事角度出发，既然世界已经被破坏了，必然是沙漠。如果我做成石头或戈壁，大家认同感就没那么强了。毕竟土地坏死了沙漠化，大家会觉得干啊热啊！
绿洲可能受《三体》的影响，大刘写过异星草地是蓝色，所以让我们观众从视觉上区分另个星球的绿洲？蓝色草地的想法我觉得是不错的。为什么只有叶绿素，没有叶蓝素？可能蓝色的缘故，有人会觉得跟《阿凡达》很像。其实完全不像，我们更多参考的是小肉植花，淘宝卖得那种肉植花，因为它们特别适合生长在干旱、没水的地方。而我们剧中的开普勒星球就是干旱的地方。
《反转星球》点映已突破700万
释凡：面对成龙、刘德华、大鹏、开心麻花等团队的大片，《反转星球》在国庆档有何市场预期？
李炼：不敢说对票房有预期。首先，我觉得我们片子不怕看，这一部分受众群始终是存在的。但国庆大片云集会挤压一定空间，那个时间段会有许多人带孩子去看动画片，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释凡：《反转星球》英文名字为何改为Adnentures of the spacekids？
李炼：片子会有不同的语言版本，海外发行交给美国一家公司来做，他们负责发行各个语言版本。英文名翻译过来是太空男孩，这是美国发行方改的名字，我因此特意去总局重新变更。现在全球卖了四个国家和地区。十一月计划在多伦多做试映，然后做海外发行，海外发行也做院线发行，而不只是DVD发行。
尊重动画市场！不是有钱就能做
释凡：您现在对动画有没有全新的认识？
李炼：我觉得现在必须清楚在中国做动画，质量不能丢，观众其实是看着全世界最好的动画长大的。不能容忍国产动画做成很LOW的样子，孩子可能不在乎，但家长会在乎。第二，中国动画必须控制好整个制作成本，所以生产流程和成本控制，是必须要解决的。
我一直有一个观点，观众同样花35元、45元去看电影，好莱坞全世界最顶级的电影也是这个价钱，那为什么观众要花钱去看一个很低级的电影？所以我们必须把电影做好，尽量不要丢分，尽管我们还在努力，但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释凡：如何看内陆市场已经分成《大圣》《大鱼》那种成人动画，还有《熊出没》那种低幼动画？
李炼：我觉得两种都是比较不错的类型，即使低幼也是一个合适的类型。低幼要做成特别大的市场比较困难，现在有很多喜欢二次元的成人观众。但这两个方向，不论是低幼端，还是成人端，在全球市场份额都不是最大的。全球市场定位最大的是合家欢，老少通吃的那种类型，中国要在未来找到那个方式，做到上下兼顾，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动画就是获得市场最大的片种之一。
释凡：如何看《魁拔3》惨败后，团队发公开信说“低幼让他们活不了”？
李炼：我觉得是阶段的不同，每个阶段不一样，三年前市场也未必那么大。在中国是知名IP或者形象相对比较强的时候，比较容易做市场。形象相对比较弱的时候，做市场会比较难一点，这是一个现实存在，如果今天二次元的人都愿意去电影院看电影，我觉得做成人项目也一定会有很多观众的。
《大闹天空》放在今天这个环境适合吗？
释凡：如何看《龙之谷》宋岳峰导演说过“中国动画都在学日本欧美风格，突然找不到自己方向”？
李炼：我不能说完全认同这个观点。今天这个时代有今天这个时代的东西，《大闹天空》确实是经典，但那种影像风格放在今天这个环境适合吗？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认知，不能说上一代人的经典，就应该成为下一代人的模子，那样我觉得中国动画就不会突破了。
《阿唐奇缘》在市场上遇冷
释凡：如何看《龙之谷》《阿唐奇遇》这种精良动画在市场遇冷？
李炼：还是产品定位与本身的问题，一个是定位，一个是故事架构跟制作之间的沟通，其实我们自己也是一样的。我们始终要去寻找一个原则，没有不好的观众，只有不好的产品。
释凡：如何看动画市场火热，已经有一万多家动画公司？
李炼：内陆的动画市场反差比较大，早几年不被待见，后来资本进来了又很热，那一段时间，你身边做动画的都有投资了。我们没要任何投资，跟资本市场也没承诺和动作，你会觉得那样的市场不理性，这件事不是有钱就能做完并做好的。毕竟投入产出要看制片方本身怎么看。
资本是个双刃剑，要快速周转，而动画需要资金但又不能多少天就要做出来个动画。说到底最终还是要用作品说话，才会有机会让产业良性发展！动画要有一些基本功，需要做一些基础的事情。团队也是这样，今天听融资多少钱，明天听融资多少钱，很容易浮躁。这样就觉得这个时代属于我们了？我觉得中国动画远没到时候，还需要十年时间甚至更久，才能到一个比较平均的高水准。
《垃圾王国》海报
释凡：您有何最新影视剧计划？
李炼：我们明年还有一部片叫《垃圾王国》，也是一部跟环保有关系的电影，也是儿子拯救爸爸的故事。
释凡：《反转星球》到《垃圾王国》为何都是环保题材？
李炼：我觉得《反转星球》不是环保题材，这部是勇气题材，我没觉得这部是环保题材。只是它有这样一个大故事背景在，目的不是简单为了宣传环保公益而做，而更多的是讲述人类贪婪的后果。
纯做环保题材，很难让人喜欢。无论是爸爸拯救儿子，还是儿子拯救爸爸，背后一定都有故事背景。纯讲环保，观众不会在意的。
释凡：如何看许多外包动画团队都在做原创动画？
李炼：我觉得外包和原创是两种不同人才，外包能赚到钱，但原创不是那么容易的。外包是项目做完就结束，但原创不同，他外包人才未必是原创人才，原创人才是中国动画领域的主要人才。
宫崎骏对我们情感影响最大
释凡：最喜欢那些动画导演和动画？
李炼：我觉得动画导演跟真人导演不太一样，就像我一直说没几个人记得住动画导演的名字。很少有人，除非我们业界会去记，宫崎骏是一个个案，全民都知道。很优秀的动画电影，未必会知道导演是谁。从情感方面来说，我觉得宫崎骏对我影响蛮大的。视效果这些，皮克斯、梦工厂已经不是导演风格，而是一个机构风格。各有各的风格，对我们都有影响。我承认宫崎骏对我们情感影响最大，东方人情感细腻程度跟西方人是不太一样的。
我觉得从近期来讲，《疯狂动物城》、《疯狂原始人》对我影响很大，它们的故事做到了突破性，把成人片剧作结构用在了动画片上。我们国内还在想怎么在做儿童或者合家欢的时候，别人已经把剧情片放在动画片上来实验了。
释凡：如何看3D动画成为主流，二维动画逐渐边缘化？
李炼：不一样，3D动画追求逼真度，带有视觉冲击力,2D动画更强调是美术风格，用风格取胜，不是靠逼真度取胜。不一样两种类型，我很喜欢3D东西，因为我对逼真东西兴趣点大一些，不妨碍我喜欢2D动画。
我觉得观众进影院更多是寻找视觉听觉的冲击，2D是一个电视或者平板端就能满足，这方面多多少少会有影响。但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此消彼长的，有一天找到适合2D方式时候，它依然会回来的。
释凡：如何看《疯狂动物城》《你的名字》热映后，有些观众说外国动画比中国强一万年的争议？
李炼：不一样，3D动画追求逼真度，带有视觉冲击力,二维动画更强调美术风格，用风格取胜，不是靠逼真度取胜。不一样的两种类型，我很喜欢3D的东西，因为我对逼真的东西兴趣点大一些，但不妨碍我喜欢二维动画。
我觉得观众进影院更多的是寻找视觉听觉的冲击，二维内容一个电视或者平板端就能满足，这方面多多少少会有影响。但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此消彼长的，有一天找到适合2D方式的时候，它依然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