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广学/噩梦（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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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 梦
范广学
王贵从梦中惊醒，坐在床沿上发呆。
刚才他做了个梦，梦中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左右开弓打着儿子耳光，大骂着让儿子滚出去，儿子流着泪水，踉跄着向外跑去，他觉得不好，拔腿去追，出了院门，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两腿如罐了铅般沉重，他想喊，可喊不出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急哭了，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爬上了山顶，他知道，山那边是悬涯，忽然，儿子一纵身跳了下去。
他惊叫一声，醒了。
奇怪！咋会做这样的梦？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儿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心里不好受，这绝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他捧着儿子小时候的相片，泪水巴答巴答地滴落在上面。
王贵记得儿子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女人早晨起来冒着濛濛细雨去二三里外的地方抢井水，回来时路滑连人带桶从坡上摔下，一直醒不来，半年后女人撒手走了，王贵又当爹又当娘的一手把儿子拉扯大，儿子上了名牌大学，也有了女朋友，毕业了本来可以留在大上海的，王贵舍不得儿子离自己太远，又不想离开这个老地方，一通泪水软化了儿子的心，儿子考上了本县城的公务员，女朋友也飘然而去，儿子在县政府上班，挂职回村当了第一书记。
儿子当书记不到一年，村里通了水泥路，通了自来水，通了网络。儿子信心满满地带领着村民走在脱贫致富攻坚的路上。村里的荒山、废塘都被开发利用起来了，杏子、桃子、板粟、茶树等等满山坡披红挂绿，垂钓公园、农家山庄，一个个很有农家特色的景点亮丽了村庄，休闲、赏景、健身让有钱人享受，让村里人挣钱，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好的领头人，可王贵却愈加愁了，儿子三十出头了，至今还是光棍一个。
王贵开始数落儿子:谁个比我小几岁，当爷当几年了，谁个和你同年的，小孩要上初中了……催促着儿子赶紧找对象结婚。儿子说你说得轻巧，我在县城里上班，我结婚得在城里买房子，房价那么贵，我那点工资能买得起吗？我不能拉一屁股债让你帮我还，再等一等吧。
快过年了，儿子终于领回了一个女孩，女孩长得漂亮嘴也甜，哄得王贵乐得走不好路了，过了年，送女孩走时，王贵塞给了女孩一个大红包，送走女孩，儿子问红包装多少钱？王贵说就一点心意，五千元，儿子一惊，你咋不和我商量一下，我已经……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他不想告诉父亲那女友是临时租来的。
清明节，在县城做生意的黄大炮开着小车回来上坟，见着了在田里干活的王贵，哥俩聊天中，黄大炮说你儿子多么多么地优秀，上过电视上过报纸，听说还是县里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呢，这不，我还加有他的微信。黄大炮掏出手机，点着上面的图像说，这个就是侄子的。黄大炮递给王贵一根烟，点着，说，老哥，我们快成亲戚了，我外甥女李小爱，特岗教师，原先在镇上教初中，现在又选调到县城第二小学，调去时正赶上了学校集资建房，我替她交的首付，这好事还是我牵的线，说快真快，他们两个人真是有缘分，这事还不到一个月呢，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事，别看我姐我姐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硬是从土里刨食供养出了两个人才，儿子浙江大学读研后留在了杭州工作，女儿又这么优秀，不是我夸嘴，我外甥女和你儿子那真是天生的一对……
王贵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过年来的那个女孩？
黄大炮说这还不都是被你逼的，那女孩是租来的。
王贵觉得受了儿子地欺骗，又丟了五千块钱，心里窝火，下午，儿子正好回家看他，王贵问了一下情况，从没打过着儿子的王贵，挥手向儿子脸上扇去。
儿子走了，他躺在床上，哭了，屋内又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右眼皮子老是跳，老人们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后悔不该打儿子，担心儿子会出啥事，果真，他做了那场恶梦。
他的心揪紧了，他担心儿子的命运真的会如梦中那么可怕，黄昏的时候，他才决定去坟地祭祀亡灵，多烧些纸钱，让他妈妈的亡魂在阎王殿里多多打点，不要找儿子的事，阴世阳间，本同一理啊。
暮色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北坟岗子，王贵烧完了最后一把纸钱，说完了该说的话，右眼皮子也不跳了，站起身来，匆匆回赶，一只乌鸦迎面飞来，在坟头上空盘旋一圈，鸹叫一声飞走了，王贵感到有些不祥，心想，是他妈妈嫌钱少了，收买不了那么多的牛头马面？或许是吧，于是他又回到坟前许愿说明天一定要多烧些纸钱。
天闷闷的，又下起了小雨，坟地四周，上上下下的有蓝色火星在蹦跳，接着越来越多，妈呀！这不是鬼火嘛，王贵头皮发麻，两腿乱抖，刚想抬腿就摔倒了，鬼火在他头顶跳跃，一闪一灭，王贵猛地想起人尿可以驱鬼，他解开裤带，把尿使劲往鬼火上撒去，“咔嚓”一声炸雷，起风了，风在吼，电在闪，眼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远处，两个黑影子正向他一步一步逼来，王贵从地上摸起两块碎石，要拼了，黑影走近了，其中一个说话了，是他儿子，还有一个咯咯笑了，是个女孩。
王贵松了一口气，唉！差点让鬼给整死了。
儿子说哪里有鬼？是你心里有鬼。
那女孩开口了，她说，鬼火其实是一种自燃现象，尸骨中含有一种元素叫磷，它着火点很低，刚才闷热，达到了着火点，被风一吹，就上下跳动……
王贵突然问道:你是？
女孩笑道:我叫李小爱！
范广学，农村中学教师，河南省小小说学会会员，信阳市作协会员。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和诗歌散见《精短小说》《河南文学》《奔流》《大观》《星火》《北海日报》《河南经济报》《信阳周刊》《信阳晚报》《金雀坊》等报刊及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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