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小河夜飘说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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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夜飘说书声

山东 王效信

每当把自己的心扉敞开，跟随脚步而来的往往是一些比较难忘的记忆。但有时也有一些并不是刻意留存在记忆里的小事会顽强地挤出来，呈现在眼前。就如多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夜在小河岸上听说书（即听讲故事），我从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它却偶尔会显现在脑海里，让自己不得不忆起它——

在我的老家村南有一条小河，每到夏天，清澈的河水成了人们洗澡、游泳、乘凉的好去处。因为河岸上长有一棵大柳树，白天用它那硕大的树荫遮蔽了骄阳而使地面凉爽。又加河岸上蚊子少，拿一把芭蕉扇子，一切问题即可解决。尤其是到了晚上，劳作一天的乡亲们，脱去衣服，跳到河水里，扎上几个猛子，洗去一天的劳累，再躺在河岸上休息，有几个喜欢说书（讲故事）的村民，也趁机为大家讲讲故事，以解体乏和消磨时光。听到半夜左右，起身穿衣回家，准备明天的劳作。所以，经常有好多乡亲聚集在此一边听书一边乘凉、玩耍或休息。

那时讲的故事主要是一些古典故事，如《薛里征东》、《薛刚反唐》、《七侠五义》及《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等。有时也讲一些抗日战争时期或解放战争时期的故事，偶尔也讲点荤俗笑话或村里发生的事。

我高中毕业时，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特殊时期，农村的文化娱乐生活极度匮乏，不像现在这样丰富多彩，别说手机、电视，KTV，就连最普通的收音机也没有，文化生活单调到只有几部可以看的样板戏拍成的电影。因此，我有时也到河岸上去乘凉听故事。

有一天晚上，我来到小河岸边，看到说书的人已经讲起了《水浒传》，有十多个人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带着的草垫子上听得入了神，便脱去衣服跳进了河里。

几个猛子扎下去，满满的一河月亮被我搅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身体顿感凉爽了许多。

洗完澡上岸，我也跟他们一样，仰躺在垫子上——其实就是把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听起了故事。

夏凉之夜，仰望天空，满天星星眨着眼睛，羡慕地看着月亮悠闲地行走在朵朵云彩之间。清亮的月色，凄美无比，使人陶醉其中。月亮是皎洁的，月色是美好的。这时，耳边的故事声渐渐远去，我的大脑充满着一个大而圆的月亮，我的思绪已渐渐融入星空之中……

历史上不乏对月亮的赞美与描写。比如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故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还有苏轼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等等。其实，我并不知道头顶上的明月，它不象海上明月一跃而出，也不似城里的晕月小而无光。月亮的升起也不象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而迅猛，而是先将自己隐没在远方的地底下，渐渐地犹如准备出阁的少女，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在无边的天际，羞答答慢腾腾地露出自己的容颜。

我忽然想到，今天应该是农历十六吧，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看看它纯净明亮，圆而大，亮而美。它惊艳神奇，大大方方，磊磊落落。在辽远无边的天际，将清辉洒遍原野、村庄和小河，将银帘布遍山川、海洋和大地，将无限遐想流放芸芸众生，将美好与惋惜传给后世。

月亮是美好的，但有关月亮的传说是真的吗？那灰白色的月宫中，嫦娥、玉兔还有吴刚，应该是寂寞的吧？要不怎么有那么多描写月宫凄凉的诗句呢？“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尤其是毛泽东主席的“寂寞嫦娥舒广袖”，是不是更说明月宫一定是一个看似美好实则凄凉的地方。

在替嫦娥惋惜的时候，再看一看刚刚被我划破的小河，水已恢复了平静。顺河面看去，宛若一条白色绸带，静静的一点声响也没有。月光在水面上闪着细碎的粼粼波光，时而有鱼儿跃出水面，并顺势把水面形成的一圈圈涟漪逐渐扩展开来。还有岸边那些不知名的夏虫的叫声。

劳作一天，小河岸上的此时，也是很惬意的享受。我又完全沉浸在了遐想中。忽然被一阵争吵声打断了思绪，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原来是两个人在为武松杀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事，各不相让。一个说“潘金莲就应该找西门庆这样的人，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有权有势。那武大郎是什么货色，锉头锯，半寸钉，潘金莲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还用村里的某人媳妇作比较，“你看谁的媳妇，长得多好看，咱村有比人家长的好看的吗？还天天上坡干活。那谁就是天天玩儿，不正经干活，一个大劳力一年挣不了个媳妇的工分，还到处找人赌博（那时都用竹片做麻将）。看到那个媳妇天天累的那个样，真是叫人干着急”。另一个也毫不示弱地反驳，“西门庆好，咋不叫你媳妇去找他？虽然武大郎要啥没啥，但老实本分很能干。潘金莲不守妇道，还谋害亲夫，就该杀”。“该杀？我看你就该杀，你就是像那啥——武大郎玩夜猫子（猫头鹰），什么人玩什么鸟，不靠谱的吓人”。“你再说，看我怎么收拾”。另一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就要去打那人。那人看事儿不好，起身一个鲤鱼跳龙门的姿势，一头扎进水里。待他露出水面时，已出去了八九米远。那人甩了甩头上的水，回身看时，这个人还在岸上，并看着他哈哈大笑。气的他又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回到岸边。一边向岸上爬 一边骂着:“好你个武大郎，竟敢骗我。”说着爬上岸来，一边抖着身上的水，一边又倒在了自己的垫子上，又开始听起了故事。

就这样，一个晚上，又听故事又演故事。有时听完一段故事，舒展一下困乏的身体，看看天色还早，大家又一起跳进了河里嬉戏一番。再上岸躺下乘着凉，听下一段的故事……

乌飞兔走，白驹过隙。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也很久没有再回到家乡的小河边去了。可一旦想起来，那情那景，清晰得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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