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腊八

那年,腊八

■郝宇铭

当下,奇寒,不由又让我想起七十二年前的那个阴森的“腊八”。1948年的腊月初八,我曾做了两天大运河上艰苦顽强的“纤夫”,体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那年我才十三岁,孤单单的在淮城的“江苏省立淮安中学”读初一。当时兵荒马乱,物价飞涨。十二月份,气候出奇的冷,滴水成冰。听到解放军攻打淮阴的隆隆炮声,国民党的残兵败将四面城门关闭,紧张,恐慌,混乱。学校解散了,分米给学生,用旧式裤子扎紧裤脚装了二十斤米,真舍不得减价卖掉,家里也等米吃啦。这天我随着大同学从稍微开一点的南门城门缝,好不容易挤出了城。南门外同学朱保中的爸爸说什么也不让走。又捱了几天,解放军顺利南下,一下子解放了淮城和宝应。我天天去大运河堆找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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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淮城上学就搭过船,把背包旅行网放在船上,帮助拉纤,可以不给或少给船钱,没有机器动力,不便借助风力,只有靠人力拉纤。河边草丛里被踏出光平的“纤路”,从淮城到平桥,泾河,一路上,用块石砌成的涵洞有十多个,那石头棱角上都被世世代代的纤绳“锯”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槽痕。大运河上的纤夫,不分冬夏,不问老少,年年月月弯着腰弓着腿拉啊,这“纤路”浸透了纤夫的血泪和汗水,我也不只一次在这条路上拉纤。

这一天,一早遇见一条船,同意带我,帮助拉纤,不收船钱。冬季水位不高,水流平缓,奇寒引起河面结冰,淌凌,那凌块有大有小,接连不断,一块架着一块,能挤得堆得很高,又轰然倒下,给行船很大阻力,拉纤非常吃力,北风怒吼,也给人很大阻力。搭长围巾把头颈裹得严严实实。累得浑身汗了,马上又浑身冰凉,肚子饿了,也不能停,五六个人一起拉,不可停下。父母肯定不放心我,我又想家,已成骑虎之势,不拉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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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太阳有气无力的偏西了,才过平桥。忽然南面隐隐传来枪声,时紧时疏,刚解放,世面很不平静,不由一个寒噤。本来河面船只稀少,前面一条船艰难的转头向北了,河堆上不多的行人也转身向北了,一问才知道,反动组织小刀会约定今天腊八暴动,听说淮阴扬州一线都是预约好的,统一行动,反动会道门小刀会,攻打宝应城,迎接蔡皇帝,城外死了好多人,几个纤夫站下了,船主叫停船。怎么办?进退两难,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只好将船靠到运河西岸,闲散兵匪过路少,相对安全。那里可能是南闸乡农村,与村民协商借住一宿,十几个船客分住几家,那张大爷看我们三个学生不是坏人,才让住下。天黑了,稀稀拉拉的枪声才停下。每人抓几把米煮些粥,挤睡在锅门口稻草堆中。次晨平静,拉纤赶路。到了南一段,河坡,水中都有死人,令人毛骨悚然。又拉纤三十多里,破棉鞋张大嘴了。到了家,一家人都放心了,丢了那担忧,可那惊险忘不了,那艰苦顽强和惊心动魄的腊八却永世难忘。

在浴室里,看见公安局的人,腰上裤带是红黄色宽宽的布条,就是小刀会斜背在肩上的官衔标志,他们谈起战斗经过有声有色,惊心动魄。原来,解放初期,国民党反动残余势力纠合一些不明真相的农民,喝了朱砂酒,过度麻醉,赤膊上阵,拿着大刀、大锹、钉耙,吆喝着,呼喊着,砍向已经关闭的城门。守城的解放军,用铁皮喇叭大声宣传党的政策,劝告他们不要上当受骗,赶快回家。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大喊大叫,xx大神来了,大仙来了,还借酒发疯,砍伤了城外过路群众。解放军劝告无效,鸣枪警告,打死了几个为首的气焰嚣张者,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于是作鸟兽散。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枪毙小刀会头目蔡皇帝,我还跟着大队人马跑到新西门外,城墙根旁边洼地的乱葬坑中,看到蔡皇帝还穿着戏台上皇帝的龙袍,押向刑场,头顶上打了一个洞。同时,还枪毙了鬼子时代的宝应县伪县长刘伯荣,长大褂子上贴满了日本鬼子时期流行的储备票子,许多小孩子用脚去踢这些坏蛋,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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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腊八当小年过,新时代多么幸福,没有硝烟,没有贼盗,没有要饭的,歌舞升平,难得啊!家家有饭吃,有美味的腊八粥,鸡鸭牛羊肉,真正是不容易啊!可如今越是好过,就越是忘记不了七十二年前的那个兵荒马乱缺吃少穿腊八。

作者简介:郝宇铭  86岁,79岁为中共党员,原为宝应县曹甸镇中学1996年退休教师,现为淮安市清江浦区府前诗社顾问,淮安市政协特邀文史委员,淮安市政协文史委期刊《淮安历史与文化》编辑,被聘参与40多部文史书籍的编撰工作,中华诗词学会老会员,著名诗人丁芒弟子,参加山东冠州、陕西麟游、江苏金湖、泗阳全国丁芒诗词研讨会等,诗作、论文均收入大会文集,诗文见诸报刊,多获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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