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五十周年】The Doors

此文为“1967五十周年”系列第六篇,知乎Live“摇滚乐最灿烂的一年追忆(下)”文稿的一部分。

过往的“1967五十周年”系列文章:

一. 《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

二. 《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

三. 《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

四. 《David Bowie

五. 《Songs of Leonard Cohen

1967年的年初,1月4日,一张摇滚史上最特立独行的专辑之一出版了,这是一张把迷幻摇滚推向最高潮的代表作,同时是把诗歌和戏剧和摇滚完美结合的作品,是流行音乐史上最重要的专辑之一,滚石杂志把它评选为“史上最伟大的500张专辑”第42位。其中专辑的主打单曲Light My Fire更是1967年度最成功的五首单曲之一。(另外四首分别是:Procol Harum的A Whiter Shade of PaleThe Monkees的I'm A Believer、The Beatles的All You Need Is Love和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而这张伟大的唱片却来自一支横空出世的新乐队,名为The Doors。而The Doors这个奇怪的名字来自英国作家Aldous Huxley(他是《天演论》的作者托马斯·赫胥黎的孙子)的一本著作《The Doors of Perception》,(直译是“知觉之门”,台湾译作“众妙之门”,日本译作“知覚の扉”),此书记载了作者服用致幻剂后的感官世界。而这一概念又来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William Blake的一句话:“If the doors of perception were cleansed, everything would appear to man as it is: infinite.”(如果感官的大门被净化,世间万物将以它们的本色向人类展现:无穷无限。)

这支乐队尤以主唱诗歌般的歌词,充满魅力和无确定性的戏剧般的舞台风格著称,在波澜壮阔的六十年代的流行文化界是一个难以被忽视的存在,后来主唱的突然辞世又为乐队填上了一丝神秘色彩。乐队被滚石杂志评为“最伟大的100组艺人”第41位,全球唱片销量八千万,1993年入驻摇滚名人堂

要了解这支神奇的乐队,要从主唱Jim Morrison开始。

Jim Morrison是谁?他又名The Lizard King(蜥蜴之王),Mr. Mojo Risin'(Jim Morrison字母重排,好比伏地魔与汤姆·瑞斗),King of Orgasmic Rock(高潮摇滚之王)。滚石“最伟大的100位歌手”第22位,“27俱乐部”最重要的成员之一,摇滚文化永远的图腾之一。对此他自己说:“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巨型炽热的彗星,一颗流星。每个人都会驻足上气不接下气地指向天空说:'我操,快看!’然后嗖的一声,我就消失了,他们再也不会见到另一个像我一样的人,他们也不可能会忘记我,永远也不会。(I see myself as a huge fiery comet, a shooting star. Everyone stops, points up and gasps "Oh look at that!" Then- whoosh, and I'm gone...and they'll never see anything like it ever again... and they won't be able to forget me- ever.)”好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转瞬即逝的宣言!

Jim 1943年出生于美国佛罗里达州,是英伦三岛血统。他的父亲是著名的指挥过越南战争北部湾登陆乔治·莫里森少将,是著名的美国战斗英雄,一直到2008年高龄89岁才去世。生长在一个根正苗红的军人之家,却使叛逆的Jim几乎完全走向了他父亲的另一端。

由于父亲在军队工作,Jim的幼年在全国许多地方周转,并没有稳定在一个地方成长。在他四岁的时候,他目睹了一起对他一生影响极其深刻的交通事故。他们一家驱车经过一处美国原住民自留地的时候,看到一辆卡车侧翻,一些印第安人在流血惨叫,这个场景给了幼小的Jim很深的心理创伤,以至于他在日后的作品反复描写这一事件。有趣的是,据他的父亲和妹妹后来回忆,当时的场景并非像Jim描述的一般血腥和悲惨。

Jim从小就博览群书,他被尼采的哲学美学和道德观所感染,酒神和太阳神的二元思想也给他巨大的影响。(此理论描述的两个极端均是以希腊神话的神命名的。一个是太阳神阿波罗,另一个是丰收之神和酒神戴奥尼索斯。他们均是天神宙斯的儿子。阿波罗代表诗歌、预言、俊美整齐和光明;戴奥尼索斯则代表生命力、戏剧、狂喜和醉酒。文学评论家以他们对比的性格描述不同的艺术风格。)后来,他受到了威廉·柏洛兹、杰克·凯鲁亚克、艾伦·金斯堡等美国垮掉派文学家,和波德莱尔、莫里哀、巴尔扎克、谷克多、还有其他存在主义哲学家等一系列法国思想家艺术家,还有卡夫卡的影响。Jim的涉猎之广,让他的高中老师都赞叹不已,每一次Jim交上来的读书单都会让老师觉得他是瞎编的,因为里边的书名老师都没听过,但是一查真的却有其书。

1962年,19岁的Jim因为恶作剧第一次被警方逮捕。

1964年,Jim Morrison从佛罗里达州立大学转学进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就读文学专业。1965年他拿到了UCLA电影学院的学士学位。在同一年的夏天,Jim来到加州威尼斯海滩,开始了他波西米亚主义的生活(希望过非传统生活风格的一群艺术家、作家与任何对传统不抱持幻想的人的一种生活方式,过着自由漂泊、居无定所、不受一般社会习俗约束的生活,拥有与外在社会格格不入,或因与社会价值迥异的习性,而放逐自我的生活习惯与性格),那是连着好几个月他只吃豆子罐头和LSD。在那里他结识了他的音乐伙伴Ray Manzarek。

Ray Manzarek,1939年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一个波兰后裔家庭。身高185cm的Ray少年时期曾在篮球队打大前锋或者中锋,后来他的教练要求他要么打后卫,要么离开。Ray说如果不是这个最后通牒,他也许不会去玩音乐加入大门乐队。1960年,Ray从美国最好的天主教私立大学德保罗大学经济学学士毕业,随后他被UCLA法学院录取,后来转系到电影学院。后来,他作为情报分析员加入美军,并在冲绳和老挝服役,后来被部队开除。他又回到UCLA读电影,在那里他遇到了他未来的妻子Dorothy Fujikawa(藤川爱子),也遇到了他未来的音乐伙伴Jim Morrison,在那Ray和他的兄弟Rick和Jim组了一支乐队,名为Rick and the Ravens。

Jim Morrison加入了Manzerak兄弟三人的乐队,后来1944年出生在洛杉矶的鼓手John Densmore加入了他们。当时他们有一个女贝斯手Patty Sullivan。这样一支六人乐队,在1965年和Pink Floyd一样,他们第一次进入录音棚录音,录制了Moonlight Drive等共六首歌曲。随后有了一些人事变动,1946年生于洛杉矶犹太家庭的吉他手Robby Krieger加入,而当时Robby只弹过半年的电吉他。从此经典的大门乐队四人阵容组成。

从左至右分别是Jim,Ray,Robby Krieger 和John Densmore

1966年起乐队在俱乐部演出,其中包括了许多他们未来的早期成名作品。期间还成了Van Morrison的Them乐队的暖场乐队。同年他们签约唱片公司,在8月录制了他们的第一张同名专辑。

专辑中11首歌曲除了蓝调歌曲Back Door Man和歌剧歌曲Alabama Song(Ray在歌中同时演奏了包括Marxophone等几种乐器,David Bowie也翻唱过这首歌)之外皆为乐队原创,作者为他们四人。

专辑的第一首歌Break on Through (To the Other Side),具有爵士背景的John Densmore应用了他刚学到的来自巴西的Bossa Nova风格,Ray Manzarek模仿了Ray Charles的What'd I Say中的键盘riff,Robby Krieger模仿了Paul Butterfield歌曲中演奏方法,加上Jim Morrison张狂的主唱,构成了这支乐队的第一首单曲。背景在1968年的电影《小黄人》中还引用了这首歌曲,在主角们通过“恶人”之门的时候,Break on Through to the Other Side。

Soul Kitchen曾经在电影《阿甘正传》中主角和战友穿过没过胸的越南雨林时响起。Ray在这首歌中的键盘前奏启发了汪峰和他的鲍家街43号乐队的作品《早安女士》,此外汪峰就是Jim Morrison的铁杆粉丝,他的皮裤造型也有能是向Jim致敬。

The Crystal Ship的歌词是由Jim和他的第一个认真交往的女朋友分手后写的,这首词的主题意象“水晶船”来自12世纪爱尔兰的记录凯尔特神话的书籍。Jim的词以朦胧著称,关于这首歌也有许多不同的解读。

Twentieth Century Fox,描写了一名名为“20世纪福克斯”的女子。

接下来是就是伟大的歌曲Light My Fire。这首歌被滚石评为“最伟大的500首歌曲”第35名,也是乐队最畅销的单曲,在1967年卖出了至少一百万张。这首歌由吉他手Robby发起,他创作大部分的旋律,乐队共同完成了整首歌曲。这首歌出现了Ray演奏了大篇幅的让人如痴如醉的键盘独奏,Robby迷幻的吉他,John张弛有度的鼓点,加上Jim独角戏演员一般的朗诵/歌唱,长达七分钟的歌曲可谓“高潮摇滚”,在演唱会时台下就会无数乐迷点燃火光。

1967年,乐队登上了当时最著名的综艺节目The Ed Sullivan Show(许多乐队包括披头士等都是在这个节目火的)。但是由于一句歌词“girl, we couldn't get much higher”的“high”这个词,被认为有宣扬毒品倾向,The Doors和当时许多乐队(包括披头士的Sgt. Pepper)一样因为这个词被禁,并且被这个节目封杀。

“来吧宝贝,点燃我的火焰!来吧宝贝,点燃我的火焰!让我们点燃整个夜晚!”

接下来I Looked at You,“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我对你笑,你也对我笑。然后我们各奔东西。不能回头,宝贝,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End of the Night,这首歌脱化于诗人William Blake的诗句:“每个夜晚,每个清晨,有些人注定痛苦。每个夜晚,每个清晨,有些人注定快乐。有些人注定快乐,有些人注定承受无尽黑夜。”那吉他,那钢琴,还有Jim的呻吟与嚎叫,为暗夜而生的孤独的人在黑夜结束的前夕崩溃。

Take It as It Comes在急促的键盘solo中放轻松吧,宝贝,无论发生什么,接受吧,顺其自然。

最后一曲The End。一首把诗歌和戏剧与摇滚完美结合的伟大作品,一首意识流般却营造出无限的画面感。

Jim说这本是一首写给前女友的分手信,写着写着觉得这种告别也可以是告别童年,也可以是十分复杂的,它可以是你所想象的任何东西。有时候痛苦存在,很难去忍受,虽然这并不是邪恶的甚至都不算危险。但是比起痛苦,人们更惧怕死亡。这一点其实很奇怪,生活远远比死亡带给人们更多的痛苦。死亡之时,一切痛苦都会结束。

鼓手John回忆说,当时录制这首歌的时候,Jim是含着泪水在录音室里吼:“有没有人能够理解我?”在和乐队讨论这首歌的时候,Jim不停地在说“杀死父亲,强暴母亲(kill the father, fuck the mother)。”

而“弑父娶母”来自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的故事。俄狄浦斯得知自己将会有“弑父娶母”的命运,就试图避开一切可能让预言成真的境况,可是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他在无意中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娶了自己的母亲,并与其有了子女。在他得知事实的真相后,刺瞎自己的双眼,接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惩罚。

Ray说Jim在摇滚乐的框架下用他独特的声音再现了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中被广泛讨论的“Oedipus Complex 俄狄浦斯情结(恋母情结)”。他不是要对自己的父母做这件事,而是用他的方式表现希腊神话的戏剧。

弗洛伊德1913年的《图腾与禁忌》一书中提出,男孩早期的性追求对象是其母亲,他总想占据父亲的位置,与自己的父亲争夺母亲的爱情。也就是恋母情结。弗洛伊德认为恋母情结是个人人格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并用来解释文化与社会的起源。在人类发展的早期,父亲拥有对其姐妹和女儿独占的性权利。于是儿子进行反抗,杀掉父亲并吃掉。由于感到罪孽深重,儿子压抑了对母亲、姐妹和他的女儿的性欲。乱伦禁忌和族外婚就是这样产生的。弗洛伊德的这一普遍性结论遭到多方怀疑,几乎所有的人类学家都不能认同,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它。

“他走进他妹妹的房间,然后他去看了他的弟弟,他走过大厅,穿过一扇门,向室内看,'父亲,我要 杀了你;母亲,我要 ...’”

在这首歌的原版,各种乐器的巨响掩盖了Jim的嚎叫,掩盖了“Fuck”这个字眼。

电影《现代启示录》在开头结尾都引用了这首歌曲,烘托了如俄狄浦斯般对人类文明陷入不可避免的命运的痛苦。

第一张专辑的大获成功,乐队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有了许多演出机会,无论是演唱会还是电视节目。随后乐队录制了他们的第二张专辑Strange Days。这张专辑也在1967年出版,大门在一年出版了两张唱片。这张专辑延续了上一张的风格,全部的十首歌皆为乐队合力原创。

同样在1967年,Jim Morrison成为了史上第一个在演出现场被警察逮捕的摇滚音乐人。1967年12月9日,在美国康涅狄格州的一场演出前,Jim和一名女歌迷在卫生间亲热被警察制止,Jim和警察发生争执,以此同时演唱会没有正点开始,在晚点一小时后,歌迷变得狂躁。Jim登台后用充满淫词秽语的方式嘲笑警察是“穿着蓝色制服的懦夫”,狂躁的歌迷被他刺激开始骚乱,警察登台逮捕了Jim Morrison。

1968年和1969年,乐队发行了两张专辑,与此同时Jim对酒精和毒品的依赖,让他变得喜怒无常,完全没法预料。Jim的舞台风格戏剧化而且情绪化,他会随着音乐或干脆自己制造舞台效果,可能会在演唱中突然摔倒,然后又伴着音乐突然跳起来,癫狂表演。

1969年3月1日,终日醉酒的Jim Morrison在迈阿密的演出中嘲讽上万观众,说:“爱我。没有好的爱我就活不下去了。我要爱。有人爱的我的屁股吗?你们就是一群臭傻逼!”Jim抢下台上一名安保人员的帽子,将之扔到人群中,然后开始脱衣服,并煽动观众一起脱衣服,他说:“我们裸体吧!”,之后Jim把手放在裆部做手淫状。几天后,当地警察局以当众猥亵等罪名向他发了逮捕令。随后Jim一直要求上诉,可是也一直没有结果。2010年,在四十年后,佛罗里达州的赦免委员会全票通过对他进行赦免。

1970年,在发行第五张专辑后,大门乐队和Leonard Cohen,Jimi Hendrix等音乐人一同参与了Isle of Wight音乐节。同年12月,成为了Jim Morrison最后一次舞台演出。由于毒品和酒精的侵蚀,他在舞台上崩溃无数次,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演出。

1971年,乐队第六张专辑L.A. Woman出版。7月3日,Jim Morrison死亡,死因未明,但是应该和长期吸毒和酗酒有关。和Pink Floyd的主唱Syd Barrett一样,毒品释放了他们的天才,也同时亲手杀死了他们。

从左至右分别是John,Robby和Ray

在Jim Morrison去世后,乐队决定继续,Robby和Ray成为主唱,乐队进入三人时期。三人的大门又发表了两张专辑,虽然音乐性依然很棒,但是缺少了那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主唱Jim,大门的专辑已不再和过去一样。

1973年,乐队正式解散。

1978年,三人重聚完成了Jim生前的诗歌朗诵配乐专辑An American Prayer。

1993年,大门乐队入驻摇滚名人堂。在获奖致辞中,Ray Manzarek说:“我们是1967届的,我们不要忘记1967年是'爱之夏’嬉皮士革命。现在已经是90年代了,新的政府在运行,在我看来当时的那些'法西斯’分子已经下台了。我们要把60年代的精神、感觉带到今天。爱、爱、爱,就是当年的一切,你还记得在迷幻之年一起嗨吗,还记得我们曾经感受自己和地球融为一体吗,你和你的兄弟姐妹:白、黑、棕、绿、紫、红,我们都是由同样的血肉同样的能量组成的兄弟姐妹。这就是大门乐队的实质,也是60年代的精髓。”接下来,Ray朗读了Jim的一节诗歌。

乐队解散后,三名队员还彼此有合作。

鼓手John Densmore在和队友Robby Krieger等其他人组乐队后,离开了摇滚界,进军了舞蹈界。2015年,他还在美国大选中支持Bernie Sanders

吉他手Robby Krieger还发行几张成功的个人专辑。随后他和Ray Manzarek组成新的乐队,继续玩音乐。

键盘手Ray Manzarek除了和队友组新乐队,发表个人专辑外,还参与Iggy Pop等人的专辑录制。

Ray和他的日本妻子从1967年结婚一直白头偕老。2013年,摇滚界伟大的键盘手Ray Manzarek因病去世,享年74岁。

2017年,大门乐队伟大的处子作专辑五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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