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8期 || 马权安作曲并演奏：悔路/轩诚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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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路》是秦腔名剧《周仁回府》中一个著名的折子戏，其难度与知名度堪比京剧中的《夜奔》，马权安老师为他的二胡曲起名《悔路》，相信一定与该剧有关，更何况马老师也曾多年就职于陕西戏曲研究院。在马老师的音乐随笔《讲故事学二胡》下半部分，为曲目配写的文字都较短，这一首确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故事，并且故事恰又发生在马老师童年生活的西安南院门地区，不由得不引人深思......
文/作曲/演奏：马权安
导语/诵读：梁轩诚
六十年代初，在我的记忆中梁子大约五十岁左右，剪发头，头发有一半灰白了，长相基本跟年龄相仿。经常在竹笆市阿房宫电影院门口站着，不大工夫从口袋掏出一支牡丹牌香烟和火柴，轻转一下身子（是为了挡风）划着火柴把烟点着，吸烟吸的很快，吸上两三口后抬起头对着天空深吐一口烟雾，然后眼睛平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梁子从不正面看人，她总是轻声轻语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时而脸颊上会挂一丝淡淡地微笑；时而又会流露出那悲戚地表情。别人跟她说话或问她什么她也总是有时回答有时问非所答。
讲梁子的故事还得要从她的爷爷开始讲起：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梁子的爷爷已经是西安城有名的大资本家了，主要经营高档中药材和皮货生意，家有多处房产。如：西大街两进四合院一院房、德福巷（陕西话读音：嘿呼hang）一进四合院一院房、特别是那粉巷大的出奇的两院房，东边院房是标准的两进四合院，后院正厅是上下两层，全院大房共二十五间，厦房八间，西边院子南面和北面大房共十间，东面和西面厦房共十六间，中间是若大一个院子，而且两院房子的后院墙有个大圆拱门使东西两大院子相通着。东边院子的正门在粉巷开着，后门出去就是西木头市；西边的院子正门从竹笆市进。
梁子她爷爷快死的时候把他儿叫到身边（也就是梁子的爸爸）给梁子她爸交待后事：娃呀，看这局势战争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咱家这生意也是每况愈下日落西山啊。你都四十出头了，我看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偌大的家产靠你继承和发展看来是无望了。我是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啊，以后该收账的你也帮着收，该买的家当就买了算了吧。还有我那宝贝孙女，娃到是心疼可爱，可就是好人家不嫁却偏偏喜欢上个“戏娃子”（旧社会对唱戏的称呼）。也可怜娃她妈去世的早，我早给你说过让你再娶一房，现在看来我是见不到孙子的影子了。听爸给你说,你以后的路我给你也想了，咱花些钱买个官在政府谋个职，再娶上一房，等你老了也好有个照应，还有就是梁子娃跟那个“戏娃子”的婚事你看着就答应了吧。梁子她爸虽说本事能力不是很强，但还是孝顺听话，老爷子交代的事情都一一答应了。时间不长老爷子就去世了。梁子她爸按照老爷子的指点，花了大价钱买了个西安市警察局副局长的官位（当然是暗箱操作了）。
1937年12月，日本军队占领了南京并杀了三十万中国同胞，国民政府也跑到了重庆。梁家这生意实实地是做不成了，梁子她爸也只好买了家当，辞了雇员，又把粉巷东西两院的房子租给了南院门的市政府，自己住在了西大街，把德福巷（陕西话读音：嘿呼hang)的房子留给了梁子。梁子她爸也知道“戏娃子”是一个末钱的主，既然已经同意了娃的婚事也不想让娃过上穷日子。梁子她爸给梁子说：我要是不同意你的婚事你就是要死要活的，你看你的喔“戏娃子”要啥末啥，年龄还比你大上个十岁，就是个戏唱的好，人还排场（意：形象好）你要知道我今天同意也是我实实地末办法了。德福巷（嘿呼hang）的房子给你了，结婚后你就住那，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今天我给你说你记住，以后不要叫“戏娃子”来见我。
从那以后梁子她爸在西大街的西安市警察局忙忙碌碌的上着班，梁子很快跟“戏娃子”也结婚了，结婚后梁子跟“戏娃子”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还真不错。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到了1949年，几年的内战国民党军队被共产党的军队打的是节节败退，北方很多大城市都已解放，西安城里也是局势混乱，人心惶惶，很多有钱人也开始转移财产准备往成都方向躲避战乱，戏坊里基本也没有演出了。
一天星期六的早上吃完早饭，“戏娃子”给梁子说：梁子呀，我买了今天晚上的两张电影票，如果我从戏坊回来的晚，你就一个人吃饭，七点以前在竹笆市阿房宫电影院等我。梁子会声地一笑点头答应，紧接着梁子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牡丹牌香烟装在了“戏娃子”的口袋里。
“戏娃子”一路走着看着很快到了戏坊，一会儿吊吊嗓子，一会儿又听着大家在议论当前的局势。吃罢中午饭，突然梁子她爸急匆匆地来了，梁子她爸给“戏娃子”说：当下的形式非常不妙，共产党的军队很快就要打到西安城了，我这当了十几年的警察局副局长也关过进步青年、也杀了几个共产党的地下党，我要是继续这样再干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你说我现在咋办呀？“戏娃子”也是一个忠义之人，接过梁子她爸的话说：辞官不干了，我送你先到我的农村老家躲躲，以后看形势的变化再说。二人商量好后当即决定说走就走，并分头回家准备要带的钱财衣物等，商定五点南门相见。
“戏娃子”很快回到了家，见梁子不在，自己准被了几件衣物，拿出信纸简单的写了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就匆匆地离开了家。等梁子回家看到了信，心里顿感恐惧而慌乱不安。
1949年5月20号共产党的军队打到了西安，全城百姓欢呼高歌，迎接解放军进城，当天，南院门的市委、北院门的市政府门前旗杆上，把青天白日旗和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拔下，换上了镰刀斧头红旗和解放军军旗，西安解放了。
梁子她爸跟“戏子娃”五点南门见面后一路向南躲着藏着走着，到了户县两人在慌忙中一下子给走散了。不大工夫梁子她爸被解放军抓住，押解到了西安监狱关了起来。
到了年底，西安市军委会第一批镇压的反革命分子近百号人其中就有梁子她爸。先是在新城广场招开了公审大会，宣布死刑立即执行，并没收财产。紧接着五花大绑架到卡车上东西南北大街游行，最后走莲湖路出玉祥门，押解到刑场枪毙了。
话说梁子从那天开始就到处打听她爸跟“戏娃子”的下落，而鸟无音讯。整日夜里独守空房以泪洗面，直到她爸被枪毙，梁子才如梦初醒，心里也慢慢地知道变天了，穷人当家做了主人。
梁子是坚强的，心里坚守着一种信念。她在等，她在等着“戏娃子”回来。
从50年开始，晚上的七点到十点左右，隔三差五地人们就能在竹笆市阿房宫电影院门口看到梁子的身影。有些好心人会主动上前跟梁子说话劝慰梁子：娃呀，天黑了外面冷快回去吧。不，我在等俺“戏娃子”呢，俺俩说好了一块看电影呢，梁子说。快回去吧你的“戏娃子”今天不会来了。------直到电影演完，散场的人们慢慢离去，梁子的背影会消失在那茫茫的夜色中。
第二天的晚上，阿房宫电影院门口依旧可以看到梁子的身影。
有人说“戏娃子”是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在战场上被解放军打死了。又有人说“戏娃子”是参加了国军，后来跟着国军跑到台湾去了。当然还有很多种说法。梁子听了很生气地说：俺“戏娃子”不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俺“戏娃子”是一个忠义之人，俺“戏娃子”是一个重情之人。
涝巷有一位挑着担子满街叫卖着“鼎茶壶来鼎茶碗来”的人，看似面部表情麻木、身材瘦小、满口没有一颗牙的光头老汉，也来劝慰梁子并现身说法。老汉说：娃呀，“戏娃子”要是回来那早就回来了，要是不回来你再等也是末用，当下还是要过好自己，少抽点烟保重身体。不瞒你说我是饱经风霜流落到了西安。我以前在清宫里头是伺候皇帝的人，我曾跟着光绪皇帝、慈禧太后来过西安，知道西安的吃货很多而且还好吃。1924年皇帝被赶出了紫禁城，随后我也出了宫。当时我真是一片迷茫，心里想着去西安把我一生的积蓄吃干花净，了却一生完事。到了西安后我在涝巷买了一间房安顿下来，下来就是今天吃东家、明天吃西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吃吃吃、喝喝喝，不到五六年的功夫积蓄快花完了，结果我的身体是越来越结实了，想着还是活着好。我也是无奈，干起了“鼎茶壶来鼎碗来”这行当。我建议你找个啥事干着，时间长了你也就慢慢习惯了。
也许是“鼎茶壶”老汉的劝慰，也许是岁月的磨砺，也许是钱快花完了吧，梁子也慢慢地平静了许多。58年梁子参加的工作，守望、孤独、清淡地活着。以后的几年时间，每逢星期六的晚上，梁子照旧会出现在阿房宫电影院的门前守着、等着，在心里总是盼望着“戏娃子”会突然出现。
梁子的故事讲完了。
有人会问：没完，没完啊！那“戏娃子”最后到底回来了吗？那梁子还一直在等待吗？
我的回答：“戏娃子”回来末回来我不知道！但梁子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本文人物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