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远行
我生长在农村,大学入学之前基本上没离开过家,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离家九十里地的市内,那还是读高二时去市里参加举重比赛,由教练带队,比赛一结束就直接坐车回了学校。
对外面世界的了解,除了听收音机广播,也经常听大伯家的大哥讲一讲,他在生产队的温度计加工厂当过业务员,以前经常外出跑业务,去过大城市,见过世面。每次听他讲完,自己就想,将来长大了,也要到大城市去看看。
高考结束后,根据自己的分数,第一志愿报的南开,第二志愿报的成都科技大学。后来才知道那年南开的录取分比往年高出很多,我们学校上了重点线报南开的都没录上,有的还为此被录到了普通院校。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气很热,我下午还去了离家最远的地里干农活,拔棉花地里的草。傍晚回到家,看到哥哥递给我的通知书,才知道自己被成都科技大学录取了。一家人都很高兴,虽然没能考上南开,但也是教委直属的重点大学,我还是全村第三个考上国家重点的。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发愁,毕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虽说不用走着去,但坐火车也得坐上两天一夜。大家一起花了很长时间讨论应该怎么走,一是坐客车去石家庄上火车,路程近,但不是从起点站上车,估计很难买到坐票,弄不好站票都买不到;二是先坐客车到北京,从北京买火车票上车,北京是起点站,应该能买到坐票,还可以买预售票,要保险得多,但因为是要先北上、再南下,车费要多花很多。考虑到是第一次出远门,最后决定多花点钱,从北京走。
拿到通知书后,都要返回学校告诉老师自己被录取的学校。那时才知道还有一位同学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只是专业不一样。于是与同学相邀一起到学校报到,路上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她家在县城,父亲是县里的干部,家里条件要好些,对去北京坐火车也完全同意,很快商定好了出发的日期。
出发前一天白天,母亲把之前就准备好的被褥和衣物叠整齐,用褥单包好,外面再包上一大块帆布、扎紧,又用粗线缝上,以便于托运。晚上,把需要交的学费和生活费分成两份,用薄塑料包好,分别装进在内衣上缝好的左右两个口袋里,再仔细地将口袋口用线缝好。外面衣服的口袋则只装了买火车票和路上用的钱。对于母亲的小心谨慎我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说太多。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多一分小心还是对的,当年的火车上治安确实不太好。两年后,同村远房亲戚家的弟弟,考到了成都的另一所大学,在去学校的火车上睡着后,学费被偷。
出发那天的一大早,我姐骑一辆自行车载着行李、我和我哥骑另一辆自行车,一起到了离家十五里地之外的县城汽车站,在那里和同学聚齐,赶乘去往北京的大客车。我姐和我们俩一起去的北京,先是住到了大姨家,之后去北京站买预售票、办行李托运的手续。剩下了一天时间,姐姐决定带我们转一转。第一次出门,而且是到了祖国首都,觉得看哪儿都新鲜,眼睛都不够用的,估计别人一下就能看得出我们是刚来北京的。街边有很多卖衣服的商店,在外面吆喝的店员有时就热情地要拉我们进店里看衣服,都被我们直接回绝了,因为听说有的城里人会欺负外乡人、有强买强卖的事。到了天安门广场更是兴奋,还花十块钱以天安门城楼为背景拍了张纪念照。那天运气不错,赶上了毛主席纪念堂开放,排长队瞻仰了毛主席遗容,后来去过北京很多次,都没赶上。最后去故宫见识了皇家宫殿建筑的宏伟气魄,那时的故宫门票还非常便宜。
第三天傍晚,我和同学坐上了北京到成都的列车,开始三十六个小时的旅程。没出过门,一出门就跑这么远,说一点都不胆怯那是假的。但不管怎么说,第一次坐火车,还是觉着很新鲜,盯着窗外的树木和电线杆飞快地往后倒,听着车轮撞击铁轨的咣当咣当声。但坐了几个小时之后进入后半夜慢慢就坚持不住了,中间就着水吃了点大姨准备的点心,感觉很困,但又不敢忘记父母临行前的嘱咐,两个人不能同时睡着,要一个人睡,另一个人保持清醒,看管好自己的随身行李。我们做的是普快列车,坐车的人多,停的站也多,睡也睡不怎么踏实,一到站就打起精神头儿盯着座位上方行李架,据说火车到站的时候东西最容易被偷,小偷多是这一个站上来,坐一两站得手后就下车。还好一路上平安无事,第三天早晨五点左右顺利到达了成都。
下了火车,天还没怎么亮,外面是大雾,但出了站还是很快找到了举着学校牌子的接站老师,他周围已经站了十来位早些到达的同学。等了将近一个来小时后,才坐上了学校的大客车,开往学校。雾大得看不清车窗外的世界,车子又东拐西拐,自己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受此影响,之后的四年,一直也没能辨清成都的东南西北。
没出过门的我,第一次出门就到了祖国的首都、看到了天安门城楼、坐了最长时间的火车、到了祖国的大西南,开启了难忘的四年大学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将近三十年之前的事了。
人生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