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姚伟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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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
陕西卷
1
实力展台
声明：为了保持选本的原汁原味，本书稿目录和正文保持了2010年选编时的现状。6年过去，“金牌作家”京夫先生已经作古，当年的“明日之星”已成“实力”、“金牌”也未可知。但请理解编者当年的一片苦心，如今的补牢之举。敬请对文本的不足一笑而过。且看且珍惜。
【姚伟】男，陕西省宝鸡市人。陕西省作协会员，宝鸡市作协理事。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百花园》、《感悟》、《中学生阅读》、《小小说大世界》、《精短小说》、《西安日报》等报刊有200余篇习作刊出。获“2008年全国小小说新秀大赛80强”；有多篇作品入选各种选本。
铁路的那头开满了鲜花
王建兵的爸爸在铁路工程队工作，长得高大帅气。在王建兵的印象中，爸爸一直很忙，只有在长长的节假日才能回家呆上一两天。爸爸一回家，家里便充满了欢乐。
王建兵上小学的时候，爸爸休假一回到家，就将儿子硬架到脖子上，然后一只手伸到头顶拽着儿子，一只手牵着妻子，花半个小时走到铁路边看飞驰而过的火车。爸爸给母子俩讲铁路和火车上的新鲜事，讲詹天佑的故事，讲世界上的铁路。
王建兵上初中的时候，爸爸已经驮不动和他齐肩的儿子了，就一手拽着儿子一手牵着妻子，去铁路边讲火车大提速，讲铁路建设者的辛苦与快乐。
你听！火车砸铁轨那“哐嗒哐嗒”的叫声，就是在叫我的名字“大山大山” 。爸爸不止一次这样自豪地说。
王建兵上初二的那年五一节，爸爸没有回家。五一节过后，爸爸单位打来电话让妈妈过去。十天以后，妈妈回家了，眼窝深陷，十分憔悴。王建兵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说，没什么，坐车累的。
王建兵问妈妈，你见着爸爸了？他怎么没有回家？
妈妈迈过脸，声音有点沙哑地说，火车要提速，工程忙，你爸爸没空回来。他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也修铁路。
春节到了，爸爸还是没有回家。妈妈早早做好了年夜饭，盛了三
碗摆上饭桌，痴痴地望着挂在墙中央的全家福，迟迟没有动筷子。妈妈突然站起身，拉着儿子的手说，咱们去铁路边等你爸。
冬日的夕阳散发着淡淡的余辉。远远望去，铁轨折射出暗红的光泽。火车卷着寒风不停地喊着“大山大山” 飞驰而过。
妈妈，爸爸在哪边工作？
妈妈用手指着西边，就在铁路那头。
铁路那头是什么样子？美吗？
铁路那头很美，有一座大山，山上到处是苍松萃柏，开满了鲜花。
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在那里不寂寞吗？
铁路不修好，爸爸不回家。那里有十几个叔叔伯伯日夜陪伴着你爸爸……
妈妈望着夕阳落山的地方发呆。
王建兵上高中的那三年，爸爸没有回过一次家。每年的五一节妈妈都去爸爸那里。
一天，王建兵突然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爱咱们了？
妈妈楼紧儿子，颤抖着说，不，爸爸永远爱着咱们！
我想爸爸了！
爸爸也想……你！
那我放假了去看爸爸。
妈妈望着全家福，说，爸爸让你好好上学，等考上了大学我带你去看爸爸。
功夫不负有心人，王建兵终于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选报的是铁路设计专业。接到录取通知书以后，王建兵和妈妈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王建兵是第一次坐火车，感到新奇和兴奋。列车在秦岭脚下的一个小站停靠，车站不大，但建筑别具风格。铁道南边紧挨着渭河，北边是蜒绵不断的大山，山上松柏参天入云，林间郁郁葱葱。王建兵跟随妈妈拾级而上，满脸疑惑。在半山腰，在松柏林中，在百花丛中，坐落着一排陵墓。正中的一块墓碑上刻着一行大字：王大山烈士之墓。下面刻着几行小字：王大山同志生于X年X月X日，X年X月X日在铁路施工中为救护工友被滚落的石头砸伤，经抢救无效，光荣牺牲。
王建兵看到一身黑色套裙的妈妈跪在爸爸的墓碑前，取出白色的婚礼婚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墓碑上。墓碑上面摆放着一枝红玫瑰，眼泪打湿了红玫瑰和礼服。王建兵紧紧地抱住妈妈，大声哭喊，许久才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妈妈啜泣道，那年你爸本该休假回家，可他替换一个要回家探望母亲的同事，谁知……他要你好好学习，将来继续他的工作，修世界上最好的铁路。
王建兵抬头朝远方看去，一列白色的鱼头列车正飞驰而来。
爸爸的骚扰电话
山宝最烦爸爸的电话了。
山宝的同学也烦山宝爸爸的电话。
山宝爸爸的电话每次都是在最令人烦的早上七点打过来。同学称这个电话为骚扰电话。
山宝第一次接到爸爸的电话，是在他走进大学两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骤响的电话惊醒了宿舍酣睡的同学，离电话最近的小王一边都囔着，才七点，发什么神经，一边不情愿地接听，然后喊山宝接电话。山宝心里嘀咕，谁会给我打电话呢？喂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宝儿吗？咱村里有几户装了电话，咱也装了电话。我不会写信，你没出过门，我跟你妈都不放心，能听到你的声音我们就塌实了，你睡的可好？习惯不习惯……
山宝这才想起离开家快两个月了，竟没给爸妈写过一封信，也不知道爸妈的身体怎样。待山宝想问安时，那头已挂了电话。
隔了十天，山宝又接到爸爸的电话。宝儿，听城里打工回来的人说饭菜涨价了，你别嫌贵，一定要吃饱。天下雨了，你穿暖和些，别感冒了。
山宝鼻子里哼一声，山里下雨很冷，可城里一点不冷，爸爸真是多心。
那个双休日，大家在城里逛了个遍，都想美美睡一觉。早七点的时候，电话又把大家惊醒了。同学一齐埋怨骚扰电话又来了，山宝也感到爸爸经常在这个时间打电话不好，影响了同学休息。爸爸问山宝身体怎样，有没有得病。山宝心里说，你才有病，经常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此后每隔十天，山宝的爸爸早七点会准时打电话过来，每次通话不超过60秒。
终于有一天，山宝说，以后要没有什么事，你就不要打电话了。
爸爸口头上“嗯嗯”地答应了，可还是隔一段时间继续打来电话。山宝有时拖着不接，电话就响个不停，接了还是那几句老话。
同学说，骚扰电话，真烦！
同学说，拔掉电话线，睡个安稳觉！
同学说，昨晚谁打的电话，怎么忘了拔电话线，骚扰电话又搅了我们的好梦！
山宝说，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烦人的爸爸！
寒假到了，山宝拖到春节跟前才回家。
山宝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天上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妈妈坐在灶间凳子上，望着门外出神，灶膛里的火红红的。没有开电灯，一支蜡烛在案板上随风摇曳。
妈妈终于看清了卷着风雪进来的是山宝，赶紧站起身扑过来，差点儿被柴凳绊倒。妈妈拉亮了电灯，仔细打量着山宝，突然撩起棉袄把儿子冰冷的双手塞进她的怀里，眼里闪着泪花，说，宝儿，我终于盼到你回家吃年夜饭了，这个年终于有人做伴了。
山宝这才发现，妈妈一个人在家。
山宝问，我爸呢？
妈妈说，你爸有事不回来，咱们吃年夜饭吧！
山宝心里说，爸爸即使再忙，大过年的怎么能把妈妈一个人撇在家里呢？
山宝看到搁在炕头上的红色电话，说，爸爸为啥每次打电话都在早上七点？害得全宿舍的同学都埋怨起来。
妈妈思虑了好久才对山宝说，你上大学后，你爸就去十几里外的一个砖厂干活，早晚跑个来回。他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干些家务，到七点就给你打电话。打完电话得走快些，才能按时赶到砖厂上班。不知咋的，有时候你那电话几天都打不通，他就抱着电话在等，等了半个小时才不安地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去砖厂。跑的时间一长，吸了凉气，得了哮喘病。在咳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还念叨着你咋样了，有没有生病，怕跟前没人照顾……
山宝有点疼爱有点责怪地说，我爸不会在别的时间打电话吗？
你爸说电话打早了会影响你休息，打晚了又怕你睡懒觉，咱山里好不容易有一个上大学的，听说大学里学习放得很松，怕你偷懒。
妈妈擦了擦眼泪说，你爸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在跟前，我真想听到你的声音，你爸说超过一分钟要多花费两毛钱，在八点以前打电话收半价。现在的日子，得节省着点。
山宝的双眼溢满了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跪在妈妈的身旁，哭喊道，我爸现在在哪儿？
妈妈说，过年了，砖厂没人看门，你爸留下来看门，可以挣平日两倍的工钱。
山宝大叫了一声，爸，我陪你来了！就冲进了风雪之中。
远处，隐隐传来新年的鞭炮声。
日鳖食是什么东西
小领导陪大领导在清水湾考察，时已中午，小领导说，咱们转了大半天了，去吃饭吧！大领导说，好啊，我还真有点饿了！咱别去下馆子，清水湾还很穷，不要给群众添负担啊！小领导说，不下馆子，去憨子农家乐吃农家饭。
小领导把大领导领到憨子农家乐。清水湾两面是山，山上树木茂盛，山间两头小中间大，像睡着个孕妇。一条河水从孕妇身上潺潺流过，给清水湾平添一份美景。憨子农家乐就位于孕妇的肚脐眼处，两层小楼，布置得清雅温馨。坐于楼上，可观山上苍松翠柏，可听山间清水欢歌，别有一番情趣。席间落座，小领导请大领导点菜，大领导说，吃点农家家常饭吧，不要超过四菜一汤！小领导说，好，就吃四样农家特色菜。
坐定饮茶等待，大领导突然问小领导，日鳖食是什么东西，恁金贵，来盘日鳖食尝尝。坐在下席的司机一脸怪笑，小领导红了脸说，我也不知道，我去跟憨子说说，让做一盘日鳖食。
大领导是来清水湾考察扶贫开发项目的，大领导很平易近人。看到绿的山青的水，还有孕妇般的地貌，大领导想，这里也许能开发避暑山庄。在清水河畔，一个老人坐在光溜溜的巨石上，沐浴着融融春日，悠闲地吸着旱烟。大领导走上巨石，坐在老人跟前，给老人一支好猫香烟，与老人攀谈起来。大领导问，咱清水湾这地方好啊，山是青山水是绿水，老人家你看咱这里干啥能脱贫致富？老人望望大领导说的青山，看看大领导说的绿水，又瞅瞅大领导跟前的小领导，说，日鳖食，养日鳖食还能致富？
大领导问，日鳖食是什么东西？
老人说，日鳖食好吃。咱乡里养了8个日鳖食，一年下来两万多。
大领导问，日鳖食到底是什么东西，恁金贵？
老人说，日鳖食不金贵，只是大鳖引小鳖，小鳖跟大鳖，就金贵了。
小领导没有想到，大领导把老人说的话记住了，现在要尝尝日鳖食，这可难住了小领导，他也不知道日鳖食是什么东西。小领导跑到憨子跟前说，憨子，日鳖食是什么东西，领导要吃日鳖食，你赶紧给做一盘。憨子一愣，说，日鳖食不是东西，叫我怎么做？小领导说，管他是不是东西，领导要吃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得罪了领导，你那些白条子就一直在手里攥着。
憨子说，好吧，想办法让领导满意就是了。
四盘菜吃完了，终于等来了最后一盘菜：日鳖食。一个土灰色砂锅里，一只王八张开嘴，将头伸出砂锅沿，热气漂浮，香气四溢。
大领导说，这不是清炖王八吗？
憨子用刀叉揭开王八盖，在腹内有一个黄黄的鹌鹑蛋。憨子说，领导好福气啊！这日鳖食十有八九做不出来，捉一支活鳖，饿上七八天，吐尽腹内的赃物，然后在鳖跟前放一枚鹌鹑蛋，那饿极了的鳖就会张开嘴去吞。一般的鳖看到嘴边的美味，有的张不开嘴，有的吞进喉里就卡死了，只有大点的鳖胃口也大，不怕死，才能吞进肚内。鳖得到好处以后，那贪婪的嘴就再也闭不上了，然后将佐料从鳖嘴里灌进去。这样做出来的菜，味道进到里边了，吃起来才不一般哩！
大领导小领导齐喊，哇，怪不得这么香！
憨子说，真叫绝的是这个。憨子从鳖腹内取出鹌鹑蛋，放到大领导的小碟子里，说，这个就代表日，黄黄的太阳，谁吃了就能飞黄腾达。千年王八万年龟，您不但长寿还能飞黄腾达！
大领导脸上溢满了笑容。小领导和陪客端起酒杯依次给大领导敬酒，好，祝领导飞黄腾达！
小车从孕妇头顶驶过。大领导靠在座椅上，问司机，你、你说，日、日鳖食到底、底是什么东、东西？司机摇摇头笑笑，领导，说出来不好听。大领导说，有、有什么、那个、那个不好听、听的，说，说嘛！
司机说，我们农村把每天吃白食不干正事的人叫日鳖食。清河乡上八个干部一年吃憨子两万多，打的都是白条子，那个老人就是憨子的爹。
写在后面的话
伺弄小小说（微型小说）断断续续近十年，期间写小小说，评论小小说，得过几次奖，出过几本书，做过杂志、网站编辑，这些事无论成就大小，总算有始有终，对得起自己；唯一说不起嘴，也对不起朋友们的是做了几部小小说（微型小说）书籍的编辑（责编或者副主编），编辑成书后，因为各种原因，出版无望流产。后来曾经联系几家出版机构，试图不出钱出版，终不得。于此，总是一块心病。16年夏，开通微信公众号，编发自己的微小说，反响不错。忽一日，想：把以前编辑的朋友们的文稿（书稿）连载发布，也算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窃喜。
2010年，应北京某文化公司之邀，编辑《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目录已经在文化公司博客公布，后流产；经年，应西安圈内朋友之约，编辑《陕西小小说 市井》、《陕西小小说 情爱》两卷，刘先生编辑《陕西小小说 乡土》一卷。该书还是没有出版，可喜的是书稿犹在。年初，刘公先生约我参编《陕西 小小说20年经典》，虽然参加编辑了，心下还是惶恐。希望20年经典顺利出版，于陕西小小说（微型小说、精短小说）刘公先生功莫大焉。
陕西小小说创作在全国小小说圈举足轻重，而形成合力之势犹弱。陕西小小说需要鼓与呼！
我计划在公众号采取连载的方式编发我编辑的《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书稿，以期展示陕西小小说界作者的优秀作品。主观上有两点：一是对陕西小小说的集中展示和检阅，二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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