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二岁那年,在单位担任武装保卫科代理...

我二十二岁那年,在单位担任武装保卫科代理科长兼武装民兵连长、基干民兵营长。这样的职务让我得到了一只属于我自己的佩枪:原装进口的驳壳枪。

这支驳壳枪有一个木质套子,套子的枪口部分有一个销口,可以插在枪把上,那样驳壳枪就成了一枝冲锋枪。为了携带方便,除了民兵训练、检阅,平常我都使用一种钢制的卡子,把驳壳枪拦腰卡住挂在裤腰带上,再用外衣罩在上面,那样别人就看不出来你腰里别着枪了。

驳壳枪的弹夹有两种规格:一种是长的,可以压四十发子弹,一种是短的,可以压二十发子弹,一般为了携带方便,都用二十发的弹夹,所以驳壳枪俗称二十响。我的子弹非常有限,连二十发的弹夹都只能压一半:只有十发,打一发少一发,而且那十颗子弹都是有账的,少一发都要到武装部销账。所以,那支枪基本上成了装饰,因为没有子弹可供我挥霍。

我们是武装保卫科,既管武装民兵,又要管单位的治安保卫。 我的左膀右臂是老庞和小杨。老庞是武装干事,管民兵。小杨是保卫干事,管治安保卫。有一段时间,单位的女职工宿舍晚上老有人入室行窃,如遇上室内有人,还会耍流氓,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女女自危。

于是我们决定蹲守,抓住那个窃贼加流氓。夜里十一点,我们三个人进入女职工宿舍的水房,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候着那个家伙。蹲守是最苦的活儿,守株待兔,你弄不清楚人家什么时候会来,如果人家不来,那就白耗时间。晚上要蹲守,白天我们还得照常上班,好在年轻,再辛苦也能够忍受。

我们很幸运,头一天蹲守,那家伙就来了。守候到半夜一点多钟的时候,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这个时间上楼的人,不可能是下夜班的,也不可能是夜游晚归的,那个年代的人没有夜生活。那个人蹑手蹑脚来到了走廊,从我们守候的水房门前经过,然后到了走廊里的宿舍门前停了下来。保卫干事小杨偷偷从水房门口朝外窥视,然后对我做了个手势,我也凑过去看,那个家伙正在用螺丝刀撬门。我们的位置很有利,水房在走廊口,堵住了那个家伙逃跑的去路。我们三个冲了出去,抓捕很顺利,而且抓了个现行。那个家伙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也是二十来岁。

但我们太大意了,既没给他上手铐,也没采取其他措施防备他逃跑;我们太自信了,我们三个人,人人有枪,而且都很年轻,所以我们不相信他能从我们三个人的手上逃脱,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我们没有车,因此只能押着他步行回单位,单位距我们抓捕的地点步行得二十多分钟。途中经过一个小巷子,那家伙突然发力,扭身窜进了小巷子,老庞拔腿便追。老庞是转业军人,一米八的个头,身体强健,动作敏捷,蹲守抓捕他是主力。小杨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还带了一副眼镜,动脑子破案没问题,抓人追人就连我都不如了。

前面是小偷加流氓,后面是老庞,老庞后面是我,小杨落到了最后。凭老庞的体格和腿脚,要想追上那个家伙本来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小巷到里边没有路灯,黑黢黢的,老庞被一个土堆绊了个狗吃屎。眼看着那家伙就要脱逃,我举枪朝天鸣放,同时大声吆喝:“站住,再不站住就打死你。”

那家伙没有站住,继续奔跑,我情急之中举枪就朝他射了过去。那家伙应声倒地,我的心也应声掉进了深渊:完了,这家伙中枪了。

我第一个赶到了他的身边,他居然坐了起来,颤抖着求饶:“我不跑了,别开枪,我不跑了……”

老庞随后赶来,气喘吁吁给了那家伙几个脖溜子,嘴里大骂:“狗日的我让你再跑,你再跑……”

小杨也跟了上来,我们命令那家伙站起来,那家伙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老庞强行把他拉了起来,他站在那里左右摇摆,活像一棵风中的残柳,原来他被枪声吓瘫了。

这一回我们要小心了,不能再疏忽大意,得给这家伙戴上手铐,结果一问,我们三个人出来的时候谁都没带手铐。小杨机灵,命令那家伙抽出裤腰带,两只手提着裤子往回走,这样,他就不能再逃跑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回到科里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多钟了。灯光下我们才看到,老庞的胳膊、手肘摔得鲜血淋漓,难怪他那么生气,动手打了那家伙。我们开始谈话作笔录,屋子里却臭气熏天,让人喘不上气来,问话都没法问。

我们都纳闷,屋里怎么会这么臭?

小杨捂着鼻子发问:“谁肠子烂了,放屁怎么这么臭?”

那家伙主动交待:“是我拉的,刚才子弹从我脑门上面穿过去的,我吓得腿软了,结果就拉了一裤兜。”

于是我们只好先让他换裤子,洗屁股,洗干净了再审讯。老庞贡献了一条旧裤子,小杨带他到水房洗屁股。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打开窗户换空气,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看着墨黑的夜空,紧张过后的松弛让我觉得浑身都有点瘫软。

今天晚上太惊险了,如果那家伙就此逃脱,我们不但脸上无光,他也受惊肯定不会再到这里来犯案,今后再想抓住他,机会等于零。但如果我那一枪击中了他,要了他的命,我想我一辈子都难以安生,终究,他犯的事罪不致死。想到这里,我不由后怕,配枪并不见得是好事儿,如果缺乏自制力,用枪不当,枪反而会造就主人的噩梦。枪并不好玩,枪也不是用来玩的。

——一位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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