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易窩記

陽明子之居夷也，穴山麓之窩而讀《易》其間。始其未得也，仰而思焉，俯而疑焉，函六合，入無微，茫乎其無所指，孑乎其若株。其或得之也，沛兮其若決，瞭兮其若徹，菹jù淤出焉，菹淤，低窪泥濘。疑菹字當作苴（zhǎ），渣滓也，糟粕也。精華入焉，若有相者而莫知其所以然。其得而玩之也，優然其休焉，充然其喜焉，油然其春生焉。精粗一，外內翕，翕，合。視險若夷平坦，而不知其夷之爲阨è也。阨，困窘。於是陽明子撫拍几而嘆曰：“嗟乎！此古之君子所以甘囚奴，忘拘幽，而不知其老之將至也夫！吾知所以終吾身矣。”名其窩曰“玩易”，而爲之說曰：

夫《易》，三才之道備焉。古之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觀象玩辭，三才之體立矣。觀變玩占，三才之用行矣。體立，故存而神。用行，故動而化。神，故知zhì周萬物而無方。化，故範圍天地而無迹。無方，則象辭基焉。無迹，則變占生焉。是故君子洗心而退藏於密，齋戒以神明其德也。蓋昔者夫子嘗韋編三絕焉。嗚呼！假我數十年以學《易》，其亦可以無大過已夫！

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王陽明貶官至貴州龍場，謫居讀《易》，智慧開悟，因撰文記錄其事。本文據吳光、錢明、董平、姚延福編校《王陽明全集》本（浙江出版聯合集團、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

易者，賜予也，增益也，充溢也，變化日新也。觀象玩辭，觀變玩占，玩之既久，則換心矣。小心換大心，日新不已，乃易學第一義。陽明《玩易窩記》，追述其小心換大心體驗，可列爲《易傳》新篇而稱第十一翼。龍場悟道，良有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