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 02】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写于2018年
黄花,红叶,绿杨。
娟娟,小溪,长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头,正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她相遇一样。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当我还沉浸在记忆的回流中时,却发现整个世界都似乎升起了一片“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迷雾。我想走近前去寻找那被遮挡住了的未来,不曾想前方已是一片汪洋大海。
我看到了海的对岸,一个人影若隐若现,像极了她的背影。我呐喊,我彷徨,我欣喜。
“喂,你快过来啊。”
我听到她这样招呼我。
我刚想前去,可是当冰冷的海水淹没我整个脚掌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退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五行里面缺水,我不会游泳。”
我看到她在对岸跳了起来,随即“噗通”一声跃入了水中,我惊慌失措,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我看到她从水里爬了出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我就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你这样子,活像一个贞子。”
“是吗?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他们说,女人都是水做的。”
“但我不是,我不是水做的。”
“你当然不是,你是为我量身而做的。”
“好吧,你赢了。”
“赢得了天下,却输了你,又有何用。”
“至少,你还有天下。”
“天下于我何加焉?不过还真的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生死?你在追忆谁呢?”
“无人追,无可追,无处追。”
“你怎么不去种田了?”
“田?”
“嗯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心中的田。”我长吁一口气,说道:“早就已经荒芜了。”
“为什么会荒芜?”
“不知道,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象征。”
“那你心中的乌鸦呢?”
“飞走了。”
“那我呢?”
“你?”
“嗯嗯。”
“还在。”
“还在?”
“是的,还在。”
“那为什么田荒芜了,乌鸦飞走了,而我却还在?”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问乌鸦去。”
“可是我问不到乌鸦,我只能问你。”
“田,是我让他荒芜的;乌鸦,是我让他飞走的;而你,是我让你还在的。”
“强词夺理,我才不愿意呆在你心中呢。”
我摊开了双手,说道:“如若要走,请便。”
“好,那我走了。”
“再见。”我默默地说道。
这一次,我还是没有留住她,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猜测她会去哪里,渐渐地,她消失在了一片浓雾中,而我此刻仿佛听到,一只乌鸦凄凉而又悠远的喊叫,从我内心深处传来。
突然间,乌鸦停止了喧闹,我的心,有如海水般平静。我淡然一笑,我知道,她又来了。
她默默地来到了我身边,一言不发。
“我来了。”
“我知道。”
“哦,你知道。”
“理所当然,我当然知道。”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又来了吗?”
“你来,自有你的道理,我又何必去问?”
“行吧,那接下来换我问你了,你愿不愿意帮我翻译一下东西?”
“我正打算去写首英文诗。”
“翻不翻!”
“我翻,我翻。”
“那好,请听题,在接下来......”
瞬时,我感觉肚子里面一阵翻江倒海,我顺手捂住了肚子:“啊,我的肚子好疼!”
“怎么了?没事吧?”
“哎呀哎呀,我的头也好疼。”
随即,我摊在了地上,两眼翻白,似乎感到生命在我身旁正悄无声息地飘走。
她蹲下了身子,就这样弯腰看着我。
“我的眼睛感觉要瞎了。”
“年轻人,好好保护好视力。”
“不,让我再看你一眼,太好看了。”
她默不作声,从我身旁离开了,我不确定她是否已经真的离开,所以我不敢起身,我继续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就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我多么想告诉她,这种姿势很伤身体。
最后,我实在承受不住了,刚起身,就看到了她,我故作镇静,说:“刚刚那个,应该这么来翻。”
“好了,我已经翻完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的眼睛又好了,刚刚吓死我了,以为我真要瞎了。”
“我走了,要出去玩了。”
“啊?要走了?”我拂去身上的烟尘,问道。
“是啊,怎么,不想我走吗?”
“不是,要走,请便,只是我想知道,去哪玩?和谁去?回来还爱我吗?”
“去XXX,和XXX,回来依旧。”
“哦。”
“我说了,不要在我面前说哦,再见。”
“哦。”
我望着她的身影,慢慢从我的视野中变得模糊,而后消失不见。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近似遥远的过去,那时还在种田的我,五谷丰登,自由而又安逸,每天都有一只翠鸟会飞过来看我,为我歌唱,为我舞蹈,为我故事。
她会把一天所见到的新奇事以歌声的方式传递给我,而我,作为一个聆听者,乐得如此。
直到有一天开始,翠鸟就不再来看我,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乌鸦,她不会歌唱,她不会舞蹈,她也不会为我讲故事,她会的,只有喧哗,与乱鸣。
我再也无心耕田,就荒去吧,让岁月带走;就老去吧,再也别醒来。
后来,我遇见了她,从那以后,我又回来种田了,因为,我无所事事。
“你在干嘛呢?”我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这么问我。
“种田。”
“种田好玩吗?”
“不言而喻,乐在其中矣。”
“那你种田吧,下次我再来看你。”
“翠翠?”
“什么?你说什么?”
“难道你就是翠翠?”
“难道你就是沈从文?”
“不,我不是,我是余襄子。”
“不,我不是,我是潺湲。”
“原来,你不是翠翠,我的翠翠,可能已经不在了。”
“谁是翠翠?为什么不在了?”
“一只小鸟,可能在外面贪玩,被老鹰叼走了。”
“我也喜欢贪玩,但愿这个世界还不存在叼走我的老鹰。”
“祝你好运,走好。”
“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心碎了飘荡在海边。”
“都多老的歌了......”
她一直在我身边,来来走走,如此往复,每次她来,我知道,她终要走,每次她走,我知道,她终要来。
直到有一天,她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就跟我的翠翠一样,杳无音讯。
“今天我好倒霉哦。”
“怎么了?”
“XXX。”
“脸黑。”
“你说什么?”
当我意识到她的音量增大的时候,已是后知后觉。
“我说你脸黑,我说你非洲人,怎样?不服来咬我啊。”
“......”
“回家洗洗俩......啊......”
当“n”还未从我口中脱出的时候,我就感觉腹部一阵痛楚,我应声倒在了地上,她抽回了她的拳头,一脸的冷漠,转身离去。
“回来,回来......”从我的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喊叫,我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不过就算她听到,也不会回来。我只是想告诉她:放心,我不是碰瓷的。
她走了,就像是一卷轻盈的风,在我人生中的某一时刻,略过了我的脸庞,从此,我再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确定,她是否还会回来,也许,她也被老鹰叼走了。
这么一想,我就感觉没那么难过了,当我回过头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田长满了枯草。我顿时泪如雨下,不为别的,只为我断了生计,只为我迷了方向。
我不想再种田了,可是,除了种田,我就不会别的了。
我把我的房子焚之一炬,看着滚滚烟火,腾飞而起,我哭了,我已经忘了,上一次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也许,还是小时候被妈妈打的时候。
我背起我的行囊,离开了这个曾经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后来,我把家安在了海边,我想面朝大海,但我不想春暖花开,我只要我的翠翠。
再后来,我又找到了新的职业:捕鱼。
每天,我都会很早起来,来到海边捕鱼,时而乘风破浪,时而直挂云帆,时而落入水中,时而起死回生。
半年后,我在集市里面卖鱼,我看到了她,她没有看到我,我决定假装没有看到她,后来,她看到了我,向我走来。
“好久不见,襄子。”
“好久不见,翠翠。”
“我不是翠翠。”
“你是不是翠翠不重要,重要的是,走吧,吃饭去,我饿了。”
她跟着我走进了餐厅,富丽堂皇。
“你觉得爱是什么?”她这样问我。
“不知道。”
“我觉得爱是克制。”
我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顺手将她快要放进嘴里的牛排抢了过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你干什么!”
“爱,是克制,别吃了,会胖。”
是的,爱是一种克制,就像我的翠翠一样,但是,正因为克制,所以,她最终被老鹰叼走了,让我追悔莫及。
“为我读诗吧,哪怕一首小诗。”
走出餐厅后,她这样要求我。
“啊?谁的?”
“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吧。”
“请听好,你是我的,半截的诗。”
我停了很久,不知道此时此刻读这首诗妥不妥。
“说下去。”
“半截用心爱着。”
我一时之间忘词了,不知道接下来一句是什么,突然,我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痛,她用她的手掌向我传达了她的感受。
“别说了!”她命令道。
可是,我偏要说,你可知道,说话说一半,不止你难过,我也难过。
“半截用肉体埋着。”
顿时,我的右脸传来一阵灼烧,她再一次用手掌向我传达了她的感受。
“这下好了,平衡了,舒服多了。”
“欠揍!”
“你这人好生奇怪,让我说是你,不让我说也是你,你叫我是说还是不说。”
“你这人也好生奇怪,让我走是你,不让我走也是你,你叫我是走还是不走。”
“那你何故打我?”
“那你何故让我走?”
“走与不走,在你,请便。”
“那好,打与不打,也在我,你别请便。”
“够了,我累了,我要回去捕鱼了。”
“捕什么鱼?”
“金枪鱼,大马哈鱼,鲨鱼,有什么捕什么。”
“去吧,别被鲨鱼叼走了,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我转身冲了上去,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她奋力推开了我,两眼恶狠狠地瞪着我,就像我今早捕到的鲨鱼一样。
“不好意思,你太好看了,一时之间没忍住,抱歉抱歉,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低头道歉。
转瞬,我的腹部迎来一阵痛击,我忍住了疼痛,僵直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你太丑了,一时之间没忍住,抱歉抱歉,下次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我顺势倒在了地上,手脚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喂,你没事吧。”
“是你把我推倒的,你别走。”我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哇,你好厉害,又换职业了?”
“想我年纪轻轻,就这样毁了前程,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你慢慢演,我先走了。”她挣脱出了我的手心,我就这样躺在地上,望着她的背影,呈九十度相互垂直。
我真的痛,我真的痛,我真的痛。要我说多少遍,我是真的痛!
过了一会,她拿着一本书来到了我的身旁,将那本书放在了我的头边,我瞄了一眼,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回去修炼修炼,你演得也太假了。”
“为何?当我认真的时候,世人都说我在说谎,而当我说谎的时候,世人都信以为真。”
“快起来吧,再不起来,我可就真走了。”
“我起,我起。”我应声爬了起来,还是很痛。
我站起来后,舒展了一下筋骨,此刻的她,长发飘飘,牵动着我的心灵,悸动而萦绕,我想她,一定是一位迷路的天使,就跟我一样,我也是一个迷路的,不过不是天使,而是恶魔。
“嫁给我吧。”我脱口而出,并未思考太多,我也没想过这句话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也许,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呵。”她这样回应我。
“你笑什么?”
“死也不会嫁给你。”
“我没让你去死。”
“如果你让我去死,我会去死。”
“有的时候,死或许真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那你又何必苟延残喘地活着?”
“不说了,我打猎去了。”
“喂,不是说捕鱼吗?怎么又打猎了?”
“我高兴,我随意,我快活。”
我骑着马,腰里别着弯刀,背上负着弓箭,来到了她的身旁,将一叠厚厚的竹简交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问。
“自己看。”
“《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是的,写给你的。”
她草草扫描了一下内容,随即重重砸在了我的胸口。
“喂,不要这么不领情好不好,我辛辛苦苦写的。”
“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明明是你吧,把我写得那么刻寡。”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作者,当然得美图一下自己。”
“美化了你自己,然后丑化了我是吧。”
“你自己的理解,随意。”
她将我手中的竹简抢了过去,随后问:“还有吗?”
“也许,有吧,也许,没有吧。”
我拉住了马的缰绳,捋捋鬃毛,随即,说道:“我要走了,我要去驰骋了。”
“去哪?还回来吗?回来还爱我吗?”
“不知道,不知道,如若回来,依旧。”
“那你快滚吧。”
“得嘞!驾。”
一阵尘土飞扬,不知为何,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混蛋,我怎么又哭了,可是我克制不住,就让泪水流下来,去吧,去吧......
也许,我们终有一天分道扬镳,也许,我们终有一天形同陌路,那就让岁月赶紧老去吧,孤独别醒来,睡吧,睡吧......
别的,我的荒田
别了,我的翠翠
别了,我的乌鸦......
未完
后续见本次发送的第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