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爱情,一定是你们这般模样(上)


(上)
第一眼看到六儿和阿乐,感觉两个人长得非常相像,都是饱满圆润的脸型,大额头,端正的五官,明朗阳光的笑容。六儿个子不矮,稍微穿双带跟的鞋子就和阿乐差不多高,丰满的体形看起来珠圆玉润。阿乐刚刚想发福,和六儿比体形的时候,会用力吸气,把稍微凸出的肚子使劲朝里收,然后说:“哥们不算胖啊,体形很标准的。” 我们便会一起大笑起来。
得知他们是新婚小夫妻的时候,我感叹:“你们很有夫妻相,可夫妻相要两个人经过共同生活很多年才能形成,你们这么年轻就有夫妻相,可见缘分多深啊。”
六儿抿嘴一笑:“我们恋爱了整整十三年,他也整整追了我十三年。”
六儿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子,阿乐则显得儒雅内敛,他们在车上车下,总会不自觉的秀恩爱。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度让我们都或多或少的高反着,六儿看起来身高马大,丰满健康,可缺氧的折磨让她时时陷于头痛或恶心的状态之中。同样在高反中的阿乐眼里都是六儿,六儿如果坐在副驾驶,阿乐便会坐在她身后,时时探着脑袋问六儿:“难受吗?晒吗?渴了吗?饿了吗?”然后转过身在后面的行李堆中不厌其烦的翻找六儿想要的东西。倘若坐到了一起,六儿便把脑袋靠在阿乐的肩膀,像一只乖巧安静的猫,阿乐努力的挺起肩头或调整着姿势,尽量的让六儿舒服些。倘若在一起吃饭,阿乐便会替六儿不停的夹菜,六儿如果很安然的受用,阿乐便会非常的开心,六儿如果皱着眉头,全无胃口,阿乐会忧心忡忡的看着六儿,饭量也随之减少。下了车看风景时,两个人手拉着手,或是形影不离,或是前后追随,阿乐让六儿摆各种各样的造型,乐此不疲的为六儿拍照,好像六儿的随身摄影师……
在我们的眼睛里,阿乐不仅是六儿的好伴侣,更像一位兄长般的亲人,把六儿呵护得如同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又像一块甜蜜得随时要融化开来的奶糖。所以,当我在边防证上看到阿乐居然比六儿小三岁时,实在是惊讶了一把。
我们彼此非常熟悉之后,六儿告诉我,阿乐是她的邻家弟弟。阿乐喜欢上六儿的时候,在六儿眼里,阿乐还只是个小屁孩。
从出生年份上看,阿乐小六儿三岁,从月份上算,阿乐只比六儿小两岁,阿乐生在九零年的年头,六儿生在八七年的年尾。六儿想象中的男朋友,个子高高大大,年龄也比自己长上几岁,年长而又高大的男孩从外形上看会给人安全感,从内心上可以给自己归属感。于是六儿把这个理由当作挡箭牌认真的拒绝阿乐,阿乐瞪着圆圆的眼睛很认真的反驳:“你就只比我大两岁,两岁而已。”六儿板着面孔:“大一天你就只能做弟弟,只能是我弟弟。”阿乐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小龙女比杨过大那么多,还差辈,到头来还不是终成眷属?贝克汉姆也比维多利亚小两岁啊。所以他并不觉得年龄是障碍,只要她在他的世界里,他就可以调节时间的速度,让自己尽快的长大,让她渐渐的变小,渐渐的,一直成为他怀抱中的小姑娘。
整整十三年,阿乐跟在六儿的身后一路狂追,六儿考上了重点高中,阿乐追着考进同一所高中;六儿考进了大学,阿乐追着考进同一所大学;六儿找工作,阿乐跟在后面去了同一所城市;六儿的单位稳定了,阿乐也经过努力坐在了六儿对面的办公桌前。

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这样一路忠心耿耿坚毅不拔的追求和爱恋,再也逃无可逃的六儿只好乖乖的束手就擒。
新婚的那天,阿乐在朋友圈晒出他们的结婚证。照片上,大红的背景,粉色的情侣衫,喜气盈盈的笑容,六儿秀美端庄,阿乐儒雅阳光,两个人宛如连体婴儿般紧紧贴在一起。他们有一张婚纱照,粉红的朦胧光圈中,阿乐充满男性力量的手轻轻牵住六儿纤细修长的手指。阿乐在照片下写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六儿和阿乐说:“我们的蜜月应该在西藏度过。”
阿乐说:“好,我陪你去西藏。”
六儿说:“我想去最高的海拔,最远的秘境。”
阿乐说:“好,我陪你去天上阿里。”
于是,阿乐和六儿从大北方的蒙古草原出发,一路朝西,穿越了三千三百多公里,一起来到了西藏这块神秘的土地上。
下了车,站在了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之上,六儿严重的高反,头痛,恶心,食欲不振,无法睡觉……同样高反着的阿乐因为担心六儿的身体,把自己身体上的各种不适丢在了脑后,围着六儿团团转,给她买药,为她按摩手心脚心,讲各种各样好笑的段子分散她的注意力……
爱情是减轻高反最好的良药。第二天,他们一起牵着手去了布达拉宫,逛了八廓街,站在大昭寺的楼顶看廊檐下的喇嘛们辩经,进了甜茶馆喝了甜茶,吃了藏面,在玛吉阿米的长队中穿了过去,仰望着黄楼上仓央嘉措和他情人曾经约会的地方……
阿乐对六儿说:“如果我是仓央嘉措,我也不要那个王位。”
六儿笑眯眯的看着阿乐,阿乐接着肉麻兮兮的说:“我只要眼前的这个姑娘。”
六儿推拥了阿乐一下:“美得你啊。”
阿乐美美的笑,握住六儿的手说:“西藏最相信转世轮回,我们肯定是经过很多道的转世轮回才寻找到对方。”

在玛吉阿米的楼下,在充满沧桑的又如同梦幻一样的古老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从他们身边分流而过。他们两个站在这里,多像一个美好到虚拟的梦幻。就在数百年前,雪域之王的仓央嘉措为了爱情偷偷的在这里和他的情人相会,而现在,他们的灵魂漂泊在何方?阿乐和六儿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为相互的心意贯通和爱恋而彼此怜惜。
他们在拉萨休整了三天,直到六儿的身体完全适应了高原的气候。
第一天阿里北线的行程中,六儿和阿乐见到了传说中的羊卓雍措。湛蓝的湖水如同腰身纤细的窈窕淑女,在群谷重山间舒展着曼妙的舞姿。
在海拔4441的高度,我感觉到了呼吸费力,脑袋沉重,脑后如同棍棒敲击,疼痛难忍。我坐在半山坡上朝羊湖的方向端望,看到六儿和阿乐相行相随的身影。阿乐让六儿在他的镜头中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然后六儿也为阿乐不停的按动手机的快门。他们见证着圣湖的美丽,圣湖见证着他们的爱情和幸福。真正的爱情应该就是这种模样吧,可以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可以把彼此宠成天真的孩子。
平枯措的湖水前,背后是环围的山脉,面前是如链的雪山,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被湖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蓝色石子。六儿一次次的在石子河滩上跳跃着,让阿乐抓拍她跃向半空中的瞬间,她完全忘掉了高反的困扰和痛苦,和阿乐开心的笑着闹着。阿乐披上了阿芳的红色头巾,在六儿的镜头里扭捏出各种女子的娇媚姿势,惹得我们大笑不已。幸福是可以传染的,在这样纯美干净的胜境中,这样一对美好的情侣真让人陶醉。
在珠峰数十人一间的宿营地帐篷里,五千多米的海拔让六儿再次陷入严重高反的痛苦之中。他们从珠峰跟前的绒布寺一带山峰转悠过一圈回来后,筋疲力尽的六儿低着脑袋猫在一边,阿乐照顾她吃了面,喝了甜茶,然后打开铺盖,整理床铺。他和六儿头并头朝向外侧,六儿长长的黑发从他的臂弯里披散下来,安静温顺得像一只猫。在空气稀薄令人辗转难熬的长夜里,有人在翻来覆去,有人在深深的吸气,也有人在轻微的呻吟……六儿和阿乐却安静着,好像睡得安稳沉酣。第二天,我看到眼睛红红的阿乐和精神显然轻松很多的六儿,习惯性的向他们招呼:“睡得好吗?”
六儿温柔的微笑:“睡着了。感觉轻松多了。”
阿乐伸展着胳膊苦笑着:“我怕她睡不好,一夜不敢动,胳膊压得没有知觉。”
我和阿芳忍不住笑起来,为阿乐的痴,为六儿的傻。
我们是在古格王朝的行程之后和他们分的手。
行程已经走了一半,我们四个人都适应了高原的气候,几乎消失了高反,一个个满怀信心的面对着以后的行程。从海拔五千多米的冈仁波齐神山回来,在塔尔钦醒来的一大清早,神清气爽的我把包里的氧气瓶掏出来丢给六儿,很自豪的说:“送给你们留个纪念,我不再需要了。”阿乐笑着打趣:“你可别大意,后面还有一半路程。”我自信的说:“六儿的身体差,她的高反可能会反复,让她多注意一些就行。”我并不能料到一语成谶,六儿果然因为严重的高反被送进了医院,第二天退出了阿里的行车,乘飞机飞回了他们的家乡。
六天的融洽相处,腼腆的扎西师傅完全融入了我们这个小集体,和我们成为了朋友,在路上一直笑声不断。
六儿说:“阿里行程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玛吉阿米吧,我们来之前在玛吉阿米门前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也没能等上。”
我说:“那是爱情的巢穴,你们两个人去正好,我们单身去没有意思。”
阿芳说:“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去。”
在前面开车的扎西师傅连忙说:“别落下我啊,我也要去。”
我们哄笑着,说:“好啊,好啊,师傅到时给我们唱藏歌,跳锅庄舞,我们再要上几瓶啤酒,拉萨牌的,来他个一醉方休。”
古格王朝行程结束时,七点钟的太阳依然高高的挂在半空,经历几天四五千米的高海拔,回落到三千八百多米的扎达土林,简直像回归氧气充足的大平原,身体轻盈,精神轻松,一个个像充足气的皮球,富裕的精力无处释放,随时准备着雀跃而起,谁也不肯先回到宾馆休息。
扎西师傅把车在宾馆的院子里停好,从车里取出了几张垫子,又在宾馆附近的小饭店里抱出了一箱啤酒,很快乐的朝我们摆着头:“走,我带你们去一个有绿树花草的地方喝啤酒。”在满眼荒凉到处砂石土块的高原上,视野里除了苍黄和湛蓝,很少出现绿色。迟来的雨季和过高的海拔使得任何的植物都难以在这里落地生根,所以有绿地花草的地方如同漫漫沙漠中的泉水,稀少而又珍贵。
我们欢呼起来:“师傅太好了,居然要请我们客。”
扎西师傅当时是为了兑现自己的一个诺言,而我们则是为了庆贺熬过了几天来最艰苦的行程。我们当时的心态都很放松,高反已经消失,海拔降到几天来的最低,有充足的时间休息,最最重要的,我们来自三个民族的陌路人,友谊一路高歌,消弭了彼此的怀疑和抵触。这一切,都值得好好的庆贺一下,却不料,这成了我们和六儿夫妇的最后欢聚。
万事开头难,阿里之行也是如此。虽然我们四个人在拉萨分别都休整了几天,真正进入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原地带,剧烈的高反迎头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第一天的行程是羊卓雍措、卡若拉冰川和江孜古堡,晚上住宿在日喀则。
进入羊湖需要翻越五千多米的岗巴拉山口,在翻越山口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有了高原反应,到了羊湖,坐在半山坡向下面眺望湖水的我痛苦得像一只割断脖子的鸡,拼命的呼吸着瘠薄的空气,可怎么也填不满沉闷的胸膛。过了卡若拉冰川,再抵达江孜古堡,我面无人色的下车,抱着胸口,蹲在古堡前的广场上,想吐却吐不出来。阿乐陪着六儿站在车前调整状态,情形并不比我好多少。晚上在日喀则的宾馆里,原本打算出门逛逛小城的我们都缩在了宾馆的大床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遥望十三天的行程,一个比一个惊心动魄的海拔数字,止不住的绝望和无奈。第二天在驶往珠峰的路上,为了振作我们的士气,扎西师傅说:“跑完大北线,我请你们喝啤酒,我们拉萨自己生产的啤酒。”
我翻着白眼说:“要喝早喝,以毒攻毒,可以忘记高反的痛苦,到时都各走各路,喝分手酒多痛苦啊。”
阿乐小两口和阿芳一起赞同着:“是啊,是啊,师傅,俺们到地方就找家馆子点几个菜喝点啤酒,好不好?”
扎西师傅说:“现在不行,海拔都在四五千米,你们肯定不能喝酒,过几天到了扎达,海拔和拉萨差不多,逛完景区后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请你们好好的放松一下。好风景还在后面呢。”
现在想来,我其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当时,谁会想到事情会演变得如此糟糕呢?
扎西师傅扛着啤酒箱拎着垫子在前面引路,我们在后面兴高采烈的跟随。果然,宾馆朝北,两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一片矮矮的小树林。小树林的背后,则是矗立在蓝天白云下的扎达土林,旷远苍凉雄浑嵯峨的黄色土林把眼前的这一小片绿意映衬得分外娇媚可人。很多藏族同胞或卧或坐,三五成群的聚在树荫下,草地上铺着垫子,上面放满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饮料酒水,制造的垃圾也扔的到处都是。
扎西师傅在林子外面的一丛灌木前把啤酒箱放下来,一面摇头一面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放进一只塑料袋中,收拾干净后把垫子铺在草地上让我们分别坐下。因为只有四张垫子,我想直接坐在草地上,扎西师傅止住我:“草里全是水。”他用脚轻轻的拨开草层,我惊奇的看到里面果然浸满了水汽。扎西师傅脱了身上的皮外套铺在草地上,很自在的盘腿坐在了上面,打开啤酒箱。阿芳从背包里掏出了小点心,六儿和阿乐翻腾出了辣条牛肉干,我找出了几根火腿肠,我们把这些小零食放在草地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发放啤酒的时候, 阿芳笑嘻嘻的说:“哎呀,我的酒量不行。”阿乐说:“我的酒量一般般。”六儿笑:“我喝一口酒都会上脸,呆会我脸红,你们不准笑话我。”我笑道:“你们小两口是蒙古族,阿芳是东北人,应该最善饮,合着你们都不能喝酒,我这个安徽人反倒比你们厉害是不是?师傅,为我们唱支你们民族的歌曲,俺们一起端起来。”
(未完待续)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