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身外物，功德不可缺：清代淮西“李代桃僵记”怪谈

清代，淮西有个马元芳，是太史介庵公的侄子。介庵公病势危重，元芳到东岳庙祈祷，回程时，遇一位疾行送信的使者。其人面目狰狞，相貌非常凶恶，迎上拱手道：“郎君切勿急返，我奉公命前来相召，请随我同行。”元芳茫然不解，以为是叔父所派，故顺其转道。很快出东城，来到一处绝似驿站的地方，一百多个官吏差役，瞧见元芳，纷纷恭敬道：“公子来了！”送信使者继续引路，让元芳见一位紫衣官吏，那人相貌不凡，急切道：“尊大人在里面等候已久，快随我进去拜谒。”元方更觉怪异，父亲尚在人世，仅是一位县学生员，名声地位俱未显达，到底是谁？走进里面，又见随从数十人，分列阶下。

有的身穿铁甲，手持兵器；有的身着锦袍，手捧文书。再观堂上巍然高座者，果然是自己的父亲，身旁还有年方二八的佳丽，容貌如画，捧符书翱剑左右侍候。元芳顿悟父亲已经身故，随即哭拜在地。父亲正色道：“儿勿要悲伤！天帝命你叔担任济南府城隍，镇守一方。天符已下，然因你叔在楚地主持考试的过程中，有颠倒优劣一事，遭文昌神君弹劾。后来查我生平不踏足公门，且不谈论隐私恶行，颇为天帝器重，所以用我代替你叔的职位。仓促启程，未能与你话别，故召你见上一面。功名本是身外之物，但阴德不能缺损，切记勤勉慎行。回去告知你母亲和妻子，我此行十分安乐，无须悲戚。”元芳闻言益发悲痛，伏地不起。

父亲唤人扶他出门，并嘱咐道：“代我转告你叔，好好改过自新，相见之日不会太远。”元芳作婴儿啼哭状，霍然惊醒，环视四周，日方正午，自己竟然躺在天齐殿前。他大惊起身，刚出祠门，就见家人匆匆来报，父亲果然过世。元芳跌跌撞撞奔回（颠踬而归），父亲的遗体尚有温度，他不禁抚尸大哭。后闻母亲和妻子说起，老父晨起还扶杖游逛小园，呼童子汲水，亲自取勺浇灌花草，身体毫无痛痒。

他继而又去探望弟弟，回到家中，忽然吩咐道：“快将元芳找来，天帝有命，让我代阿定赴任！”阿定即是太史介庵公的小名。不久，他又道：“迎送之人众多，我不能再等，必须赶紧启程！”说完索要衣物，换好便气绝身故（更毕而殁）。元芳也陈述自己的梦中经历，举家闻之惊骇。众人前去探望介庵公，发现他大汗淋漓，不过十几天，疾病就已痊愈。

作者文末留言：马公之言确实说到点子上了。“功名本是身外之物，但阴德不能缺损”，起初品味，感觉意思颇为平平，然读过孟子“天爵”“人爵”之论后，始叹功名浮而不实，着实不像阴德那样实而有据。马太史一生耿直，问心无愧，但终究因一事颠倒，以致失去原本该有的官职。“不能缺损”一语，也真的有感而发，这是康熙四十七年（1708）的事。后来我（作者）闻太史子嗣谈起，其伯父名龢，字立斋，比太史早五年身故。如此看来，马公所说的“相见之日不会太远”，太史应该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又说：因生前正直而死后成神，本就不受资格的限制，然而也有死后晋升的。旧闻某府有位通判，乘舟赴任。行到江中，总有一巨船与之同行。这船白天不见踪影，只有夜里才会出现（昼隐晦现），奇怪的是上面的灯笼牌额，也题写和通判相同的官府官职。通判大惊，疑心是奸人冒充，但形迹又看着不像。等深夜泊舟，他身穿官服前去拜谒，对方也欣然延请。细观其人，年届六旬，道貌岸然，见船中尚有家眷，通判故不再持疑。坐定之后，他微微叩问：“您是去赴任某府的副职吗？”老人答道：“老朽无用之才，实是愧赴此任。”

通判惊诧道：“那我怎么办？”老人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通判不胜愤懑，急索凭证。老人慨然取出，他细细阅过，果然与自己的毫无差别，只是盖的是东岳大帝的印章。通判骇然询问缘故，老人这才自我介绍道：“你是以人的身份上任，老夫则是以鬼的身份上任。我生前担任某县教谕，因清正耿直得以擢升此职，你何故不能相容呢？”通判虽然疑虑尽释，内心却倍加恐惧，急请离开。老人强留饮酒，两人畅谈通宵。次日深夜，老人径直回访。双方互相往来，成为莫逆之交，直到登岸诀别，大船才湮没于江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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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马元芳】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