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芳记 | 真假何首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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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何首乌
汪芳记
大约二十多年前，在乡村的某个农贸集市上，第一次看到有人兜售“何首乌”，翠绿的藤与已成人形样的根块连在一起，根块男性性征特别显目，其周围围着一大圈人，说是在修铁路时劈开某处荒地而觅得，以为至少千年以上，价格当然不菲。卖的人说得神奇，看的人也觉得神奇，那时的人比现在容易轻信，当场有某个熟识的人以500元的价格喜滋滋拿走，周围都是钦羡的目光。过了十多年后，在县城又看见过一回，也是在集贸市场，也说是修高速挖涵洞无意中发现的，依然有人围观，依然价格不菲，但已经不稀奇了，因为这把戏似乎早被拆穿。什么千年何首乌？完全是通过人形模具嫁接培育出来的伪品。
何首乌和灵芝一样，实际上只是很普通的中药，因传说故事而被神奇化。
最早何首乌是一个人的名字，如张三、李四一样普通的名字，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幸运而被历史流传下来。唐人李翱作《何首乌传》，翻成白话大意如下：
何首乌，顺州南河县人。祖父名叫“能嗣”，父亲名叫“延秀”。能嗣原名叫“田儿”，体弱多病，不能生育，年58岁，没有妻子儿女，常常羡慕仙家道术，随师父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有一天夜间，酒醉后睡在山坡上，朦胧中看见两株树藤，相距三尺多，苗蔓忽然相交在一起，久久始解，解后又交。田儿见此情状，非常惊异，次日早晨，就连根掘回。遍问众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得是什么植物。后来有一位老人忽然走来，田儿出示询问，老人回答道：“你既然年老无子，这两个藤相距三尺多，苗蔓能忽然交织在一起，久久始解，解后又交，实在奇异，这恐怕是天赐的神药吧，你何不服用试试看呢？”田儿于是把根捣成细末，每天早晨空腹用酒送服一钱。七天后就思念家事，连续服用几个月后，感到身体强健，因此常服不断，又加大到每天服用二钱。一年后，原有的疾病都好了，花白的头发变得乌黑光亮，苍老的容颜光彩焕发，所以就下山娶妻成家，十年之内，生了好几个孩子，名字也改了，把“田儿”改成“能嗣”，就是能生孩子的意思。从此以后，他家就把这个药当成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能嗣让他儿子延秀照自己的方法也服用这个药，父子二人都活了一百六十多岁。延秀生了一个儿子，叫“首乌”，首乌按照爷爷、父亲的办法服用这个药物，也生了好几个儿子，活了一百三十多岁，虽然是百岁老人，头发却乌黑如漆。有一个叫李安期的人，和何首乌的同乡是好朋友，偷偷打听到这个秘方服用，也成了一个老寿星，于是将这件事加以传播。我听说后，就将这个故事写成了《何首乌传》。
无论是古时还是现在，男人不能嗣都是很痛苦的，这个“田儿”很幸运，吃了这药后功力猛增，阳事能举，还开枝散叶一大把，所以很自豪地改名叫“能嗣”，像动物世界狮王、虎王宣誓主权一样。这个故事说明何首乌除了乌发以外，还有强阳的作用。李翱是唐代散文家，刚直敢言，从韩愈学古文，于儒学上很下功夫，与韩愈一样崇儒排佛，两人亦师亦友。他的《赠药山高僧惟俨二首》特别有名，其一云：练得身形如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其二云：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好的绝句要求起承转合自然不露痕迹，这两首诗的精彩都在“合”的那一句，特别是“云在青霄水在瓶”。这种清悠状态，今世对于我们这些禄禄于风尘之人是难以体念到的。
“何首乌”最早见宋初《开宝本草》，说不定与上面这个唐人故事有关。它赋予的传奇性搅动一代又一代人涟漪，鲁迅先生在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也提到了何首乌：“……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臃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吃了便可以成仙”，人类几千年祈求长生不老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人为此耗费心机，对寻找某一灵丹妙药寄托希望，所以演绎了一个又一个传说故事，何首乌也就这样充当了故事的主角，实质上它再普通不过。
中药教科书记载：何首乌生者味苦、涩，制熟后兼有甘味，性微温，归肝、心、肾经。主要功能养血益精、平补肝肾，乌须发兼能润肠通便，消瘰疬、治疟疾，其解毒消瘰疬需要生用。何首乌乌发，是流传最广的功能，相信多数人都知道，其实按照中医理论，它所以乌发，是源于养血益精、滋补肝肾的作用。反过来讲，对于因肝肾不足引起发质的问题，所有养血益精的药物都有作用。桑葚子、女贞子、熟地、旱莲草都有这样的作用。这些养血益精的药物在乌发的同时，多少还有治疗脱发的作用，因为中医说“发为血之余”“肾之华在发”，所以何首乌和它们一样都很普通。何首乌的藤叫“夜交藤”，是一味治疗失眠的常用药物，同时兼有祛风湿通经络的作用，对失眠伴筋骨痛最适合。
因为借助何首乌的神奇传说，那些聪明人利用何首乌植物顽强的生命力，培育人形何首乌充当传说故事的主角欲牟取暴利。中药专家说，“人形何首乌”造假主要有三种：一是用棕榈心、香蕉根雕刻有手、脚、头的人体轮廓，再插进首乌藤当何首乌卖。一是用薯蓣块茎嫁接首乌藤，植入人形模具中，薯蓣生长快，约半年后去掉模具“人形”就成功了。再就是干脆模具内培育何首乌，经过几年就长成人形，成为实实在在的何首乌，严格来说这不算是造假，只是生长年限短。无论何种路子临摹出来的，何首乌那所谓幻化在人们心中的“非凡”作用，终只是泡影，因为即使找到了千年何首乌，也没那些想象的功效。
中药造假的故事，不只是仅有何首乌，但是何首乌这种造假方法，特别有迷惑性。好在这些年国人上当受骗的事已经见了好多，遇事多一个心眼已成了习惯。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骗子的花样一直在“与时俱进”，好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容易。
你“在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