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柔兼济 尽得风流——余音十八张半之《伐东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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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敬亭山上客的博客)
在1939年余叔岩先生录制的三个唱段中,《伐东吴》为最佳。
这是一出武老生的传统戏。刘备为报关羽、张飞之仇,大举伐吴;因关兴、张苞阵前立功,设宴庆贺。席间回忆往事,语多感慨,无意中说出“昔年五虎上将,俱都老迈无用”的话,激怒陪宴的老将黄忠。黄忠不待席终而去,单人杀入吴营,力斩二将之后,竟中潘璋部冷箭,经关兴、张苞接应回营,不治而死。
该戏又称《黄忠带箭》、《大报仇》,有时与《造白袍》、《黄忠带箭》、《活捉潘璋》等连演,亦称《伐东吴》,秦腔、河北梆子、蒲剧等地方剧种有此传统剧目。京剧中南、北派均有此戏,南派周信芳、赵松樵善演之,网上较流行的京剧老艺人程英奎此戏录像即是江南杭嘉湖风格,沈阳京剧院张宏伟近年演出则宗关外唐派路数。谭鑫培对此戏尤擅,光绪五年,谭崭露头角,重返三庆班,在石宅堂会就演出了该剧。成名后,在进宫供奉慈禧时误场,因演出精彩,对答得体,竟化险为夷,意外得到了老佛爷的奖赏,当时演出的正是《伐东吴》。
《伐东吴》是余叔岩先生演出虽不多、但很见功力与水平的一出戏。刘曾复先生在其《京剧新序》中,居今稽古,认为余叔岩先生的拿手正工戏中有《伐东吴》。余二度出山后搭班于梅兰芳的喜群社,演出剧目就有此戏。署名蠖公者在《立言画刊》回忆《余叔岩冷戏所见》,“《伐东吴》、《战樊城》、《青石山》,见于与杨合作时之新明(指当时的北京新明戏院)。”杨,指杨小楼,实际说梅兰芳更合适,因为当时余叔岩初返舞台,正“为兰弟跨刀”,经常在新明戏院演出,后搭杨小楼之中兴社,与杨双挂头牌,经常演出于三庆园。以余叔岩的谨慎,二度出山的他敢拿此戏与观众见面,于此看出,余之此剧的扎实与水平。
这出戏以武打为主,唱段不多。按照老的演法,黄忠上板的唱腔只有出场时的几句原板,
黄忠:忆昔当年长沙郡,
转眼不觉有数春。
荆州阆中遭不幸,
一心要把东吴平!
黄汉升且把御营进,
刘备:老将军免礼且平身。
无事你为何把营进?
君臣对坐谈论军情。
有的则改为,刘备唱两句,“老将军免礼且平身。暂陪朕坐解愁闷,”最后黄忠接唱“既兴兵何必泪常倾!”如李洪春、唐韵笙。这虽是一个叙事的小唱段,但要表现出黄忠虎老雄心在的英雄气概。
余叔岩因病息影舞台后,却一直未间断对唱腔的完善与加工。他对《伐东吴》的这个唱段就进行了加工处理,其演唱的唱词与大路演法有小小的不同:
黄忠:忆昔当年长沙镇,
算来不觉有数春。
荆襄阆中遭不幸,
一心要把东吴平!
黄汉升撩袍御营进,
刘备:老将军免礼且平身。
暂陪朕坐消愁闷,
黄忠:引兵不必泪伤心。
余灌录唱片时,把两个角色的共八句唱腔连贯地演唱下来。这个唱段,余以腔就字,因字设腔,四声不倒,第一句将“郡”改为“镇”字,余唱来喷口极好,力能穿石,老黄忠之英雄气概顿时浮现脑海,人辰辙的归音,尽显余音脑后音之美妙,力度虽大而不失空灵,仿佛一首诗之诗眼,将力与美的基调贯注于整个唱段。“转眼”二字改为“算来”,第二个字“来”为阳平,以余派尾音上扬的唱法唱来最佳,昂扬之势呼之欲出,后面的“有”字拉长两板后,转入委婉的小腔,如飞瀑直下,溪流宛转,一波三折,刚挺有力,韵味美妙,此腔与《战樊城》之“拆散我弟兄两离分”之“两”字行腔相似,但《伐东吴》让人感到了黄忠的英挺,而《战樊城》却唱出的是伍子胥的悲愤。第三句的“中”字,把字放稳后,以力轻轻抖动两下,尽得余腔擞音玲珑之妙。第四句“东吴平”三字唱得斩钉截铁,扫灭东吴之决心跃然而出。第五句“且把”改唱“撩袍”,余以外松内紧的口法唱出,似见精神抖擞的老将撩袍而行。第六、七句为刘备所唱,余立即换一口吻,真如刘备与老将娓娓而谈,第七句的“消”字往前轻轻一推,刘备之烦忧苦闷尽在其中。第八句,黄忠与前相比也改换口吻,由英挺改为舒缓,安慰刘备之原因也。从黄忠内心独白的英挺,到刘备的深沉,再到黄忠安慰刘备的平和,一个简短的唱段,竟能唱出三种语气,足见大师功力之深厚、手法之高超。整个唱段虽短,但意丰;腔虽简,但韵长,尽得刚柔相济之妙。听来,苍劲沉厚,气势豪迈,黄忠宝刀未老、雄心勃勃的精神表现得异常充分到位。
2010年,河北收藏家贾压锁先生发现的金鼓版《伐东吴》,和市面上流行的国乐版唱片,唱法基本相同,最明显的差别就是“黄汉升撩袍”一句。国乐版中“黄汉升撩袍”的“撩”字行腔是高起,“袍”字直接搁下。而金鼓版唱片中“撩”字是低起,“袍”是先下后撩起的,其余各异处均在尺寸处有所不同。余叔岩灌录的《伐东吴》是与一般唱法迥异的一个唱段,当时人们称之为“逸兴之品”,时人“以能为贵”。金鼓版《伐东吴》与国乐版的细小差距或许恰能证明艺高人胆大的大师之逸兴与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