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我的季节

这个秋天明显有些短促,树上的叶子还刚开始微黄,风就很厉害了,刮着刮着,寒冷便紧随其后,像一个跟在主人后面的忠实仆人一样,再接连下过几场秋雨,地皮湿了几回后,就更冷了,寒露刚一过,有人就把冬天的衣服找出来穿上,还是觉得冷,猫狗们也在抓紧时间换毛,为一个即将到来的寒冬做一切准备。

土地里的活计已经不多,该种的都种下去了,该收的都收得差不多了,这是一年中可以优哉游哉的时候,其实我还是希望有点活干干的,一个和土地打了大辈子交道的农民,如果哪一天闲了下来,手头上没有事可做的话,感觉真的很无聊,有一种失落的痛苦。但有的人还是很容易就转变过来的,包括我的儿媳妇,村东头新开了一个麻将馆,从开头的冷清到现在的热闹也就二三个月的时间,男男女女已经很习惯地坐到一起,儿媳妇成了那里的堂客,她和大家熟络地玩起来了,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的功夫,也有一两百块的输赢。

我不会去关注那些打牌赌博的事,我一直都认为打牌赌博就像“鱼肚子里水一样—吞进吐出”,没有谁是一劳永逸的赢家,今天赢了说不准明天就会输,今天输了说不准明天就赢回来了,就这么反反复复地耗费着人生的时间和精力,但人生的时间和精力到底该用在何处呢?我心里也越来越没有数了,土地里翻不出宝贝出来,累死累活也就能够解决嘴巴的问题,粮食菜蔬这么便宜,而农药种子价格却贵得吓人,辛辛苦苦忙一季,都是在给国家忙,我很怀念大集体刚解散时期七毛六分钱一斤的猪肉,而现在呢?要十几块钱一斤了,还不是熟食猪,都是养猪场用饲料催出来的,精肉肥肉都没有一点肉味,猪肉都没有味道了,生活还有什么味道?

我老了,是真的老了,如一个短促的季节一样,我的儿子也老了,他还有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那一天当我很郑重地对他说“你也是过了半辈子的人”时,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反驳,好像也开始承认了这个事实,一个三十几岁的人,不是过了半辈子那是过了多少?亏他还是一个高中生呢。

让我庆幸的是,他总算有点醒悟了,虽然还不能对生活和世事大彻大悟,至少对婚姻还是有所醒悟的。那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他和从外地回来的山宝的对话,他们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我想那应该能代表他的心声。

儿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才晓得,我们的眼光都不如爷老子他们。

山宝:怎么这么讲?

儿子:他们活过的时间不是白活的。

山宝哈哈地笑了:那肯定啊,不然怎么叫姜是老的辣呢?

儿子:悔不当初啊。

儿子是真的在懊恼和后悔的,不知山宝是如何安慰他。

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足可以让那些反应迟缓的人措手不及,儿子显然是措手不及的一类人,他的婚姻家庭搞成一地鸡毛是我意料中的,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他自己肯定有推卸不的责任,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他的这种认识只是来得有点晚了。

我无聊的时候,会叼着烟村头村尾、房前屋后地转转,儿子也开始抽烟了,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一支接一支地抽,我一直都认为抽烟喝酒是一个男人的专利,男人只有具备了这些专利后才会真正成熟,但还是有点担心他的这种状态。

我的季节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会是什么?我貌似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坐在柴火边,一边含着酒壶,一边从口袋里数着摸出一粒粒黄豆子,慢慢地抿酒嚼黄豆,抿到最寒冷的时候,但我能完全放心他的那些破事吗?想着这些的时候,天气好像要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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