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脊椎灰质炎疫苗之父”顾方舟的三两事

1987年,正在中国经济出版社任副总编而且被内定为接班人的我,禁不住国际文化出版公司主管领导“三顾茅庐”、巧舌如簧的诱惑,通过“曲线救国”的办法,跳槽到了这家风雨飘摇中的出版社。

对于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来说,“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单就其名字来说,就是一个十分诱人的“钓饵”,更何况这个名字是由原全国人大委员长彭真亲笔题写的,堪称一块金灿灿、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再则这家公司头上更有一顶绝无仅有的桂冠,它居然有一个由雷洁琼、费孝通等国家领导人为顾问,秦川为董事长的声势显赫的董事会,董事会的副董事长全是人所仰慕的各界精英,其中有:秦川、丁玲、贝时璋、戈宝权、冯亦代、司徒慧敏、许力以、刘尊棋、毕朔望、吴仲华、邵宇、周而复、萧乾、赵寻、钟沛璋、宦乡、高粱、钱三强、康岱沙。在我主持工作时期,又先后增补了程思远为总顾问,柴泽民、宋之光、于若木、邵华泽等为顾问,董辅礽、高尚全、顾方舟、王子野、汤一介、李晋友、封明为、石泓、何理良、李清、张本三、路甬祥、王宋大等为副董事长。

在我主持工作期间,公司每年不定期地召开两次或三次董事会,主要议程是我向董事们汇报工作并听取他们的意见。这个董事会可谓藏龙卧虎,随意提起其中哪一个董事,都是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大名人一定是大忙人,要把他们请到谈何容易,何况我们是“清水衙门”,参加会议纯系尽义务,既不招待吃饭又不赠送礼品,开一上午董事会的名人还得饿着肚子回家吃饭,最多送几本本版图书了事。然而包括顾方舟在内的副董事长们,虽然无法保证每会必到,却也尽量不请假,而且重大活动一定前来,幸哉足矣!

时任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校长、北京市科协主席的顾方舟,是一位因与我有特殊关系而被聘来尽义务的著名医学科学家。我认识顾方舟早在1981年9月,当时他出访南美,顺道前来探望正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当访问教授的妻子李以菀。该校美藉华人教授薛凤生、薛陳慕勤夫妇设家宴为他接风,我和几位在该校的访问学者也都应邀出席,并与顾方舟见面结识。

顾方舟这位为我国研制活疫苗消灭脊灰做出重大贡献的医学科学家、病毒学专家,在科技界、医学界以及北京市都身兼多职,百事缠身,但对我邀请他参加活动或会见国际友人时,他几乎都是给我满意的答复。记得有一年仙妮蕾德国际机构董事长陈德福、陈徐爱莲夫妇来到北京,要在国贸大酒店举行一场招待会,请我代为邀请两位德高望重的专家莅临指导。鉴于仙妮蕾德产品的性质,我的脑中立即闪出两位最佳人选:陈云夫人、营养学家于若木和医学科学家顾方舟,陈氏夫妇听到这两个熟悉而敬慕的名字,十分期待他们能够到来。经我联系,不轻易外出参加活动的于若木和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顾方舟,竟然都欣然答应,他们两人的出席成了这次活动的最大亮点。

1995年,一位新加坡老板希望在北京房山区良乡崇青水库岸边山坡上,投资建设北京日月潭教学医疗中心。我将这一消息告诉顾方舟,得到了他和北京市政协副主席封明为的积极支持,他们几次和我及新方人员一起亲临现场进行考察。由于顾方舟以及封明为的参与,房山区领导对这一项目予以特别重视,主管该项目的房山区副区长孙新军对审核报批更是一再要求抓紧进行。虽然最终由于新方资金卡壳,一切努力付诸流水,然而顾方舟、封明为对北京医学事业建设的关切和对我工作的支持,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

在我退休以后,应聘担任一家科技公司的顾问兼副总经理。有一次我的日本朋友来公司看我,还带来一位“日本世界的医疗团”董事长浅町圭司。朋友对我说,此董事长访华的主要目的就是求见慕名已久的顾方舟,希望亲耳聆听顾院长的指导,请我务必帮忙实现其心愿。情面难却,我只好“被迫”拨通了顾方舟的电话,并恳求他满足日本友人的愿望。顾方舟接到我突如其来的电话,沉思片刻后答复道:我去你公司请他一起吃中饭吧!顾方舟热情友好的态度让日本友人十分感激,席间他向顾方舟提出好多请教,很是满意。他不懂中文、英语,只记下了我的家庭地址,自此之后,他把对顾方舟的感激之情全记在我的账上,每年圣诞前夕一定准时给我寄来一张精致漂亮的贺年卡。贺卡在前些年就已成过时品,但他却年复一年,从无间断,直到去年(1918年)圣诞前,我收到的唯一一张贺卡就是他寄来的,尽管我从不回寄,他也不忘初心。

2010年10月,曾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工作过的美国好友、生物医药专家张健行博士偕夫人陈孟瑛来京,他们在京的一个重要安排就是看望顾方舟、李以菀夫妇。顾方舟、李以菀对老朋友再度来访表示十分高兴,当时健康状况已经显得较差尤其腿脚相当不便的顾方舟,坚持下楼亲自宴请远方来客,在餐桌上依然谈笑风生,而且关切地询问当年美国校友和我的身体情况。年岁不饶人,看到步入耄耋之年的顾方舟健康状况已大不如前,我和朋友也只能借助一杯美酒由衷地祝福他健康长寿。

此后几年,我从李以菀那里不断听到顾方舟病情日渐严重的消息,并转告当年俄州大学的校友们,大家无不为这位医学科学家感到忧心忡忡。我自己特别是当昔年李以菀室友涂帆来京时,曾拟前往探望顾方舟,但均因两位老人无力接待而未能如愿。今天获悉噩耗,我瑾代表俄州大学最早的中美全体校友向李以菀表示安慰,祝顾方舟一路走好!

“一生一事”是顾方舟留给后人的名言,然而又有几人一生能做出一件普世救人的大业呢?对此也使我们感到大惑不解——顾方舟那样著名的医学科学家,如同其老乡屠呦呦那样,竟没有得到科学院院士的称号,与某些泛泛之“士”相比,岂非令人感到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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