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选征文·散文】徐一‖幻听

审核：肖龙    编辑：周琛琛                      总第416期

---

幻听

文/徐一

幻听是大脑听觉中枢对信号错误加工的结果。这种情况多见于精神病患者，不过也有健康的人受到精神刺激后也会出现幻觉。在纽约做记者时，曾遇到过一次。儿子遭遇空难后，父亲却认为儿子还活着，甚至给他打来电话。故事结尾让人唏嘘。

这件事发生在十多年前。当时，我采写了一篇关于纽约私人侦探的故事。文章刊登后的一个下午，我准备下班，电话响了。打电话者是一名华人男性，带有江浙口音。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想要故事中那位华人侦探的电话号码。我就回答他说：“没问题，我要先问问那位侦探。如果他同意，我就给你。”这是美国这边的习惯，电话号码不能随便给别人，要先征求电话持有人的意见。

打电话者马上说：“他肯定同意，我给他一单业务。”我有了兴趣，问：“是什么业务？”他反问我：“你知道不知道欧洲一家航空公司出事的消息？”我回答：“当然知道。”此前，一架航空公司的飞机从纽约飞往巴黎，中途掉进海里，美国所有媒体都报道了，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作为新闻人，我当然知道这个消息。

他接着说：“我的儿子就在那架飞机上。”听完这话，我就知道他是谁了。原来，空难发生后，美国的中文媒体都追踪了这个事故，不仅因为是一个空难，而且乘客中有一名华人。一家中文日报的记者还采访到这名华人乘客的父母，并且还拍了照片。从照片上看，这对夫妻大约六十岁左右，由于丧子，两人面带愁容，让人印象深刻。从消息中得知，这对夫妻多年前带着独子从江浙移民来美，在纽约经营一家洗衣店，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在纽约一家大公司找到工作，父母很为儿子感到骄傲。

我问他：“你找侦探做什么呢？”他放低声音对我说：“我怀疑我的儿子没有死。”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我问：“没有死？你有证据吗？”他回答：“我当然有证据。我们家有个座机，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但最近，总有人给这个电话号码打电话，我去接电话后，又没有人讲话。”听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他接着说：“我怀疑儿子没有死，而是被人控制。他可能偷偷给我们打电话，报个平安。”我半信半疑，停了一会，问道：“那你找这名华人侦探做什么呢？”他说：“我看到你写的侦探报道，知道纽约有位华人侦探，因此想聘请那个华人侦探帮我找到儿子。” 他还加了一句：“找华人侦探，我比较放心”。

他随后说道，儿子的死让他们夫妻对人生失去希望。过去，一家三口在美国，虽然他们苦点累点，但是看着儿子有出息，他们觉得活着还有意义。但是，儿子死后，他们也不想在美国呆了。

我想了一下，觉得现在给他那位华裔侦探的电话号码，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而且还给侦探带去一单业务呢。我说：“我可以现在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但是他是ABC（美国出生的华人），不会讲中文，只会讲英语和台山话。”他回答：“这个问题不大，我可以说英文，主要是觉得找华人办事比较靠谱。”

我还告诉他，你可以告诉侦探，就说从我这里拿到电话号码。“他听说是我推荐的，也许给你打折呢。”他笑笑说：钱不是问题。这次失事，航空公司给每个失事者家人赔偿一百万。航空公司还说，如果需要帮助，他们会支付所有的费用。

我一听，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把电话号码给了他。放下电话，我感觉一阵轻松，心想又做了一件好事。如果侦探能够把他们的儿子找到，我就是救人一命。也许，我还可以写个“死而复活”的故事呢。接着，我就哼着小曲回家了。

此后，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好消息。但是，几周过去了，好消息还是没来。我实在忍不住，就给那个华裔侦探打个电话，了解一下调查结果。侦探说，那位父亲的确给他打过电话，他也接下案件，但是调查后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我问：“为什么？“他说：“飞机失事后，救援机构组织大规模搜索，证实所有的乘客和机组人员都遇难了，不可能有人存活。”

我不甘心，又问：“他说听到有人打电话，而且这个号码只有他家里人知道。这不是线索吗？”他笑笑说：“这是无稽之谈。打电话可能是他的幻觉。”我这才想起来，是有幻听这种情况。

后来，我也没给那位不幸的父亲打过电话。我猜想，他可能没有找到儿子。如果找到的话，这肯定作为新闻报出来了。有一次，我在采访中，偶然遇到一个他的熟人。熟人告诉我，他们夫妻已经搬回中国，准备在那里终老。

作者简介：徐一，祖籍安徽阜阳，早年来美留学，后定居于此，爱好文学，发表非虚构作品数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