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听听隆文乡下这夏声

夏,滋生燥热,也成就乡间歌手。当林木渐深,原野由碧绿变成金黄,蛙鼓就成了田畴间最热闹最动听的“欢庆曲”,让隆文乡村的梦变得更加真实,更加沉甸。隆文人的眉宇间也展露出饱满的笑容,就连睡梦中的鼾声也似乎散发出幸福的颤音。
打小生活在广东省梅州市的一个小乡镇——隆文,蛙声于我,再熟悉不过了。当房前屋后的树枝上刚刚冒出软软的、嫩嫩的、怯生生的丝丝新芽时,蛙便从沉睡中睁开眼来,伸伸腰,踢踢腿,蹦蹦哒哒的哼唱起来,先是一点两点、一声两声地零星响起,犹如没有见过世面的青涩女子,有几分羞涩,几分拘谨,几分胆怯。即便如此,那“咕咕咕”的叫声,还是给乡间的田野带来了动感和生机。
当种子入土、禾苗疯长,夜色从村子四周浮拢而来,越聚越厚,越聚越浓,将天穹撑得深沉饱满,将瓦屋围得密不透风之时,四野的蛙声,便浓墨般在夜的宣纸上缓缓浸染开了。先由零零散散不成气势的腔调开始,逐渐演变成合奏,直到闹声如潮酣畅淋漓,似乎田间渠旁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舞台,有无数墨绿的乡土歌手,正扯起长舌,鼓起白腹,尽情地呱呱而歌。这个时候,农舍是静穆的,炊烟是妙曼的,你无论身处何方,都有一种被天籁之音包裹浸漫的感觉,不辨南北东西,不知天上人间。想必,“听取蛙声一片”就是这种阵势吧。
蛙声的遍野喧起,也给隆文农人惴惴不安的内心消了忧,定了秤,希望似芝麻开花,节节拔高。这时节,乡村宛如一个超大的蜂箱,整天整夜都浸泡在生动的乐曲里,做着甜美如蜜的梦。当稻收季节到来,蛙声更是串起片片金黄,似乎一伸手,就能握住蛙鼓的余韵,攥住亮堂堂的喜悦。那个美啊,在农人的汗水里流淌,在晒场打情骂俏的笑声中飞扬。
夏季乡间,另一位当红“歌星”当属蝉了。一夜荷花雨,骤停,蝉声便铺天盖地而来。小镇、村庄、溪涧、池塘、森林,蝉声汇聚的河流,漫漶、恣肆、汹涌,蝉声漫过的地方,田野由葱翠转为墨绿。几只鸭子,支撑起细长的腿,一会儿缩着脖子,在听蝉们拼命的聒噪,它们听惯了乡村的情事,唯美而执着;一会儿低头觅食,旁若无人,浅水中的鱼虾、田螺是它们免费的午餐,这种优哉游哉的幸福感,从微风习习的清晨,一直延伸到黄昏。太阳滑下山谷,蝉声黑魆魆的,萤火虫舞动着属于自己的秘密,有蝉躁动着的乡村之夜,喧嚣、浪漫而神秘。
蝉叫得越欢,夏天越热烈,尽管太阳热情似火,热浪炙烤着大地。感恩太阳吧,犹如感恩这些林林总总的生命。这些庄稼们拼命生长,等到秋阳如血,农事逐渐繁忙起来,到处瓜菽飘香,父亲拿起磨得锃亮的镰刀,然后点燃一支上好的卷烟,烟火是秋天的颜色,镰刀是泥土的颜色。父亲说,父亲曾经饥饿过,父亲的父亲饥饿过,乡村饥饿过,镰刀饥饿过,今秋,父亲听着蝉们的倾诉,有点噤若寒蝉,父亲决意用镰刀割去往事,割去那些苦难的岁月,乡村,我的祖祖辈辈、山清水秀的乡村,必将五谷丰登,鸿运昌泰。
听蝉,往往于日暮斜阳,斟一盅自酿的客家娘酒,酒香飘过乡野,飘进蝉的内心,太阳酡红着脸,已翻山越岭,绝尘而去。一阵阵凉风从终南山蹒跚而来,陶公的咳嗽声遥远而模糊,此时,蝉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湮没了树叶的沙沙声,青草的拔节声,牛羊的哞哞声,母亲的唠叨声;蝉声如酒,醇浓而甘冽,夹杂着乡村炊烟的味道、池塘鱼腥的味道和老屋潮湿的味道。
听蝉,要耐得住寂寞,走进蝉的内心世界,触摸蝉砰砰跳动的心律,与蝉共鸣。虽然蝉只是一只小小的昆虫,却是自然的精灵,乡村的歌者。蝉于漫漫长夜中羽化、破土、倾轧、生存,唯以声嘶力竭的歌喉,歌唱夜,歌唱日月星辰,歌唱太阳炽热的光芒,至死不渝,可谓坚贞矣。
除过蝉和蛙,家乡隆文夏季的雨声也是值得我们用心去倾听的。夏雨不似春雨,“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的斜织着”,而是热情奔放,激情高昂,像莽夫倾盆,像壮汉泼瓢。豆大的雨滴起先还是一颗两颗,猛不丁砸在人的光膀上,一个激灵,便知大雨即将来临了。随后雨越下越急,越下越密,声音也如擂鼓,一阵高似一阵,最后干脆倾盆而泄,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雨雾。瞬间,天地间都被雨雾所笼罩,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模糊起来。间或有雷声滚过天际,闪电把雨雾划开一道道豁口,万物似乎都要被这张大口吞没了。这样的情景只维持了一瞬,之后天地又重归昏暗,只听见“哗哗”的雨声瓢泼般从天而落,正应了“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
听是一种态度,一种心境,一种情趣,一种享受,更是对心灵的净化。听听这夏声吧,用耳朵,更要用心灵。它会让我们在炎炎夏日收获一份恬静,在嘈杂的尘世间守住一颗纯真的心。
作者:李毅飞,系广东梅县隆文人,《梅州文学网》特约编辑。图片来源: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