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总有由不得你的一面
读书总有由不得你的一面
一
我对书读不完、读不全的焦虑,是因为一次特别偶然的际遇种下的。
有一个群体叫“民哲”,跟“民科”差不多。就是民间哲学家或者民间哲学爱好者的意思。从前有一部报告文学写陈景润搞哥德巴赫猜想,火的一塌糊涂,据说陈当年演算纸就用了好几麻袋。
可能是作者过于强调好几麻袋演算纸代表的勤奋对数学研究的作用,导致读文章的一些人产生了深深的误会,以为重点是搞上几麻袋的演算纸就能出陈那样的成果。有兴趣的可以在网上搜一下“民科”的“战绩”,相当的彪炳。
“民哲”也类似,我就亲眼见过有人拿着厚厚的打印稿子去找老师,说是解决了终极真理的问题。今年世界哲学大会在北京搞,看报道,去了很多“民哲”,拿了什么“彩虹太极图”一类的,主客两方都有些尴尬。尴尬之源,网上也都有内容可参考。
哲学虽都是在根源处思考,用维特根斯坦的话说就是站在起点处,但这并不代表从前人们的思考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号称解决了终极问题的“民哲”,很容易因为没有专业训练而思考前人思考过的内容。基本上从康德以后,哲学专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上到巨人的肩膀上,读前人留下的书。
因为“民哲”的样子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为了稍微“专业”一点,我就尽量多读书,少发表意见。因此落下了毛病,总担心自己想的问题已经被人想过了。书也就一本接一本的总也读不完了。
二
上大学时,我最喜欢看名人关于读书的文章。印象比较深的是金克木先生的一篇叫《书读完了》的。金先生文章中的观点颇有朱子在大学章句中所说“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无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的意谓。
这境界就高了,我是一直也做不到,觉得书总也读不完,狼撵的一样,仓皇焦躁的一本本囫囵吞枣,生怕落下什么需要读的。
其实,那些“民哲”如果不是非要找“学院”的被共同体承认的专家来背书自己的想法是有价值的,就纯粹自娱自乐玩玩儿,也没什么不好。
“民科”也一样。闷头在家里算一算永动机工作原理什么的,也不算是个太不能接受的爱好。
静下心来想,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通过读书的方法进入到这个思想的世界中。用这个思想世界的通用语言,在思想世界的通行评价标准下做自己的思想操作,产出的成果,才能是这个思想世界所认可的。
“民科”用了科学世界的哥德巴赫猜想,操作方法却不是哥德巴赫猜想无论作为问题还是作为思路,赖以成立的科学体系,那肯定是没办法被接受的了。
“民哲”的问题也类似。你用了太极图,还要拼凑上彩虹,意象倒是都能找到源头,可能仅仅是使用了一个抽象的意象,而不是在产生和解释两个意象的系统上操作,这也很难被承认下来。
我记得好像有个民哲说过维特根斯坦也是民哲,一样厉害。这话要看怎么说。维特根斯坦和罗素、弗雷格、摩尔,包括维也纳小组和新康德主义的一些学者都有关系。
在学问的意义上,读书实际上很难是一件私人的事情。它可能因为你的偏好不同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但都共享着一套公共的底层原则。必须是可交流的,才因此是可兑现为意义的。个人的“任性”范围,应该是在偏好上。
所以,在读书的时候,总要有个自觉,像是走江湖,也不是都能随着性子来。翻了两页书就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极宗师”眼看着飞檐走壁羽化登仙的架势,结果随便找个身体还行的,来一套王八拳就给揍的鼻青脸肿。那就不是丢人的问题了,得多少人追着笑话你是个江湖骗子。
三
这么看来,常说的读书以便提升思想境界和思想水平,那个境界怎么算是高,怎么算是低,水平怎么算是好,怎么算是差,却是在思想世界中有个基本共识的了。
武功这种事好比较,打倒了大家都看到了,明显的能分出个高下,即便你说你虽然被打的屁滚尿流,但是你暗暗给丫用了内力,三五十年后丫就一翻两瞪眼。到底还是没啥说服力。
思想虽然没这么容易比较,却也并非毫无标准。每个时代都会选择那个时代的代表性的思想,推进、评价、固定人们的生活和生活的意义。也有说自己是少数的,多少年后就厉害了。难说!万一你也是暗暗的放到里头一些内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