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那些不孕和意外流产教会我的事

得知琳达小姐怀孕的消息时,我很激动。很多医生诊断她“不可能有孩子”,所以她这次怀孕几乎是一个奇迹。

结果,我的高兴劲还没过,她就告诉我她流产了。

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一再对我说:“我想把我的经历告诉其他姐妹们,帮大家少走点弯路”。

不孕不育其实是很常见的现象,发生率大概在15%-20%,而且呈逐年上升趋势,我不少朋友都有过类似经历。

虽然不孕不育非常普遍,但是很多人还是对这个话题非常忌讳,也缺乏基本常识。于是,我和琳达一起整理了今天的实录,以她的经历和朋友们共勉。

注:美国的医疗资源和国内不同,请酌情采纳。

琳达的口述:

大家好,我是琳达。我今年40岁,在旧金山一家大型企业担任运营主管,有一个交往3年的男友,关系很稳定。

我父母是香港人,60年代移民到美国。我只能勉强听懂一点点中文,但是我的胃还是中国胃,我最爱喝港式煲汤,最不爱吃蔬菜色拉。等我有孩子以后,我也会煲汤给ta喝。

我父母很恩爱,做什么都喜欢黏在一起,从不争吵。但是不幸的是,我26岁那年,母亲意外病逝。粹不及防的父亲伤心欲绝,却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内就交了个新女友,并于几年前结婚了。

很多年来,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那么爱母亲的父亲可以这么快交新女友。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也许这是他治疗伤痛的方法,也许他不能没人陪伴,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爱母亲。

慢慢地,我原谅了父亲,但是这段经历多多少少影响了我对婚姻的看法。

我年轻时一心专注事业,再加上也没遇到对的人,所以一直都没有结婚生子的冲动。

美国的社会风气很开明,在大城市,30岁以后结婚生子很常见,我也就没什么压力。父亲虽然偶尔会催促我一下,但是他也觉得没遇到对的人催也没用,于是渐渐地,他也放弃了。

就这样,一转眼,我40岁了。

3年前,我遇到了现在的男友查理。他是个西班牙裔的美国人,温柔善良,对我非常好。他的温情让我第一次产生了组建个小家的愿望,于是我开始跟他商量结婚生孩子的事。

没想到,他却不同意。

他以前做行政工作,但是他不喜欢那份工作,想转行做心理咨询师。我很支持他的决定,也相信他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心理咨询师。

他正在攻读心理学硕士学位。学业很重+没有稳定收入+前途未卜,查理觉得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候。我理解他的考虑,但还是很失望,也有点不高兴。

我有很多没孩子的闺蜜都做了冻卵,于是,我就想着也做个冻卵,做好两手准备。

在做完一系列健康测试以后,医生却告诉我说,我的卵巢里几乎没有卵泡了,也基本不生产卵子了。而且卵子质量从35岁开始会大幅下降,我已经快40岁了,即使还有卵子,质量也会比较差。

卵子既没质也没量,综合考虑,医生不建议我做冻卵,也觉得我生育的可能性很小。

医生的这席话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有担心过自己的生育能力。我平时非常注意保养,饮食健康,睡眠规律,不吸烟不喝酒,每周做3次瑜伽,身材还和我20多岁时一样,很多人都说我看起来不过30岁左右。

而且我身边很多年龄相仿的女性朋友都顺利生了孩子或者做了冻卵,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从医院出来,我是一路哭着回家的。

查理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想安慰我,但是我很生气地甩开他,独自进房间蒙着被子哭。内心深处,我是有点怨他的,我觉得他和我不是一个阵线的,也不懂我的痛苦。

在这之后的整整半年,我陷入了各种强烈的自责中:怪自己事业心太重,没早点把结婚生子提上议事日程;怪自己没早点冻卵;怪自己没用,身体不好;怪查理不想和我生孩子等等等。每当我看到朋友家的孩子时,我就很难受,忍不住会哭,只得躲到洗手间偷偷地抹眼泪,平复情绪。

渐渐地,为了减轻痛苦,我开始自我麻痹,试图忘却和怀孕有关的一切。

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心灵课程,导师问我:“生命中有什么是你想要的?”我说:“没有,我的生活非常好,我很满足。”导师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谎言。

在她的引导下,我终于承认了我内心深处很想要个家庭,也非常想要做母亲,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当我直面内心渴望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导师让我尽情地宣泄我的悲痛,然后直面我的愿望,并开始引导我寻找实现目标的途径。

在她的帮助下,我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新的状态:好奇。

我不再悲痛,不再挣扎,也不再埋怨,我开始用好奇和包容的心态面对一切有可能帮助我怀孕的事。

好奇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一下子为我打开了很多道门。

首先,我和查理长谈了一次。

这次,我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只是单纯地想了解他的想法。他坦诚地分享了他的担忧:学业、事业和钱等。他还说,他有时会觉得我只是想要孩子,而不是“和他一起”要个孩子。而且他对于我们对培养孩子是否有共同的理念,如何分工,财务上如何分担等也有一定的顾虑。所以,他觉得他还没准备好。

这次,我真切地听到了他的心声,也理解了他的想法。

我也心平气和地分享了我的不满和担忧:觉得他和我不是一个战壕的,觉得他的学业阻挠了我们组建家庭,他对孩子的犹豫让我怀疑他不够爱我,以及生孩子对我的事业和身体可能的影响等。

当我们把所有的想法坦诚并且不加指责地分享完以后,我们彻底理解了对方的顾虑,也听懂了彼此的心声。

接下来,我们花了还几天时间重点讨论彼此的顾虑,进一步了解彼此的观点,一起商讨如何应对。

虽然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完全理清,但是我们对彼此的想法都非常了解了。关键是,通过这次沟通,我们建立起了对彼此的信任,也相信我们有能力共同解决未来的困难和分歧。

查理也清楚地看到,我不仅理解他的担忧,愿意和他共同承担这些难关,而且,我也有很多担忧。很大程度上,生孩子对我的影响其实比他更大,但是我真的很想要个孩子。

于是,查理说:“看来做父母永远没有对的时间。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试试呢?我准备好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感受到彼此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虽然希望依旧渺茫,但是至少我不再是孤军作战了,我的心顿时安稳了很多。

接下来,我们一起抱着好奇的心态很自然地做了很多我们以前根本不会做,不愿意做,甚至根本不相信的尝试:

我们找到旧金山一名著名的生殖专科大夫,作了进一步检查,结果她诊断我除了没有卵子以外还患有子宫内膜异位和甲状腺功能减退。

好吧,又来两个大障碍。我虽然很伤心,但是还是接受了诊断结果,并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大夫还告诉我,女性排卵期一般是下次来月经前14天左右(如果你的周期是28天的话)。如果你的经期不准也可以用排卵试纸测得你的排卵时间。在排卵的前后几天内性交受孕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然后,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专治不孕不育的针灸大夫。大夫说,我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她只能尽力而为。于是,我每两周去做一次治疗,每天都在喝中药。

我们甚至一起去见了一位著名的信仰疗法术士(spiritual healer)。在询问了我们的目标以后,他为我们做了一系列的“精神治愈”,帮我们扫除“障碍”。

治疗结束以后,他告诉我们:“回去吧,你今年会怀孕的”。我还记得当时我心里在想:“你就吹吧你。”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月经已经迟来了近一个月了。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因为我频频做国际长途旅行造成的。但是我的月经一向准时,迟了一个月也未免太离谱了。我决定做个怀孕测试。

我和查理说我想做个怀孕测试,他觉得我不可能怀孕,但是测测也无妨。那是漫长的5分钟,我心里既觉得不可能,又暗自期盼。当测试棒显示“阳性”的时候,我和查理都震惊了!这是真的吗?我们激动不已,又担心这不过是一个残酷的玩笑。

我们告诉妇产科大夫,她一开始也不相信,说家用测试棒准确度不高,你什么症状也没有,再等等吧。几周后,我开始感到恶心和疲劳,月经也迟迟不来,大夫终于同意帮我做个测试。

那一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宝宝的心跳,一个健康强壮的心跳。我和查理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然后喜极而泣。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小心翼翼,继续针灸,喝中药。

到第9周的时候,我开始肚子疼,并且开始轻微地流血。我和查理赶紧去见大夫,并做了一个超声波检查。

拿到报告以后,大夫说:“对不起,我有坏消息要告诉你们。”

我心里顿时一紧,小心翼翼地问大夫:“什么坏消息?”

她说:“宝宝的心跳停止了。”

查理紧张地追问:“你确定吗?”

大夫说:“确定。2周前,宝宝就停止生长了。”

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感,但是大夫确认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一阵揪心的痛,眼泪不可控制地流了下来。查理紧紧地搂着我,我感到他也在微微发抖。

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要面对。于是,大夫开始和我们商量引产的事。她说,你们有3个引产选择:

1)让身体自然排出体外

2)吃打胎药

3)刮宫

由于我已经怀孕9周了,胎儿比较大,身体很难自然排出胎儿,所以,她建议刮宫,因为不用等,清理得干净,而且恢复期也短。

当然,她也体谅我们的心情,告诉我们不需要当场做选择,可以回家商量再做决定。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

晚饭过后,我由于过度疲劳很早就沉沉睡去。半夜,我突然被腹部的一阵尖锐的剧痛惊醒,并伴随着大量流血和血块。查理赶紧把我送到了就近的急诊室。

急诊室很拥挤,也很嘈杂,有不少几个流浪汉。不过我只等了不到5分钟就被安置在一张床上。一名护士前来向我收集了一些基本信息,然后医生就来了。

他告诉我,根据我的妇产科大夫的医疗网络,我的“主治医院”其实是另一家医院(我之前压根不知道还有主治医院这个概念)。但是既然我已经到这里了,情况比较紧急,再转院也有感染的风险,所以他们会收治我。

由于这家医院不是我的主治医院,所以他们没有任何我的信息,包括我的怀孕记录和血型(我也不知道我的血型)。于是,我们手忙脚乱地做了很多测试。

医生还告诉我,一半的胎儿已经被排出了体外,剩下的部分,他们的妇产科大夫会为我做刮宫。

整个手术过程大约40分钟。由于做了全身麻醉,我什么也不知道。手术后也没有特别的痛感,只是行走困难。然后查理就送我回家了,这之后我昏睡了整整一天。

这之后的一周,我都非常虚弱,站立或者坐下超过30分钟都很辛苦。所以,那一整周我都在家休息。查理每天精心照顾我,他算是我这次经历最大的收获吧。

我以前一直都怀疑他跟我不是一个战壕的,不知道他靠不靠得住。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我对他已经完全信任,这一辈子就是他了。最近,他已经开始偷偷挑选求婚戒指了。

流产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的身体和心理已经基本恢复了。医生也告诉我,下一次月经期过后我们就可以再次尝试怀孕。

我和查理虽然还是很悲伤,但是我们非常平静。虽然流产了,但是知道我还可以怀孕就足以让我们振作起来。我们相信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通过这次经历,我想对大家说:

  1. 备孕过程有很多的未知数。找个好伴侣,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再难走的路也会容易很多。

  2. 不孕不育不是你的“失败”和“无能”,没必要过度自责,更不要指责配偶,齐心协力很重要。

  3. 用好奇,开放,永不放弃的心态对待“不孕”,奇迹会出现的。女性如果在35岁前没有孩子,可以考虑冻卵/受精卵,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4. 意外流产的比例还是比较高的,请在心理上和医疗知识上做好必要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5. 找个你信任的妇科大夫。如果遇到困境,至少你身边有专业的指导。

我的故事只是广大备孕女性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分享出来,和大家共勉。

备注:

据统计,在不孕不育中,女方原因占50%,男方原因占30%,男女双方原因占10%,未查出病因者约为10%。

同时,35岁以上的女性不孕不育的发生概率会大幅增加,而男性的生育能力和年龄的关系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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