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子花开

苕子花开

□蓦然回首

早上上街买菜，看到一位农村来的老人提着一篮鲜嫩的苕子头在叫卖，我没讲价钱，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把。因为看到苕子让我想起了往事和故人。

从七岁开始，我就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家住镇上，离镇上学校不远，我父亲为了让我接受好一点的教育，把我寄宿在外婆家，不光我，我大哥大姐都是如此，直到学业结束。所以直到今天我依然觉得外婆比妈妈更亲，和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不同，我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外婆家人口多，我却得到过许多额外的爱。四姨带我去幼儿园报名，二舅带我去澡堂……小时候的很多第一次，都是这样完成的。

有一天，外婆家来了一位老太太，步履稳健，皮肤白皙，衣服干净整洁。我外婆让我叫“老太”（外公的母亲，外曾祖母的称呼），我那时已经上一年级了，第一次叫这个称呼。西山头门朝东有两间屋子，北边一间，连锅带灶，那是我外公靠着结实的身板勤劳的双手自己建的土墙房子，记忆中好像一直空着，原来那就是老太的房间，或许因为饮食习惯的原因，老太都自己做饭吃的。

老太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加上我小时候比较贪玩，所以我平时和老太从来不说话。直到有一天，我再也不敢“小瞧”我的老太。二年级要开学了，按部就班的前两天去渔沟小学报到，领了两本新书（那时候的新书只有两本而已，语文和数学，现在学务繁忙的同学不要太羡慕），因老师安排几个人教室扫地，没带书包的我就把新书放在我的课桌上，等我钻进课桌底下打扫完毕，我的课桌上已经没有新书的身影，不知被哪位永久的“借”去了。那时候印象中书是很贵的，而且有钱不一定买得到，我慌了，急得一个劲的哭。有一位程老师和一位不知名的老师闻声过来询问，她们大概的意思就是爱莫能助。我垂头丧气的回家了，跟外婆撒娇，哭诉事情的经过。我发现那天我老太特别留意我，而且东一句西一句在打听我为什么哭，只是没有过来和我说话。第二天一早，老太突然过来对我说，今天老太带你去上学，我回答老太今天不用上学，明天才去。我心想，就算去上学，也不情愿老太送我去。外婆赶忙跑过来跟我会心一笑说：“跟着老太去。”我当时不明白那天老太为什么非要带我去学校不可，路上有人认识老太，问带的是谁，老太答是重孙子，孙女家的，第一次听到“重孙子”。我还在揣摩这个称呼。不知不觉到了学校。学校南小河边第一排第一个房子，那是胡老师家。虽说她二女儿和我同班同学，只是我很少看到胡老师笑，所以有点怕她。老太径直带着我走向胡老师家，我居然看到胡老师笑着把老太搀迎进门，我没有进去，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那时候我已经猜到老太带我去学校的意图了，而且确实第二天早上，有两本新书送到我的课桌上。那天回去，我是一路蹦着走的，老太跟不上我，她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在走，我蹦着回头，第一次牵着老太的手，温暖布满老茧的手，这时恰巧又有一个人问老太带的是谁，老太依旧回答是重孙子，可是这时我对老太已经是满满的崇拜了。后来小姨告诉我，胡老师是老太的姨侄女，怪不得老太自信的带我去学校。

从那时候起，我会偶尔悄悄溜到老太房间看一看，崭新的芦苇席子，雪白配青花的被子，整个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有条不紊。有一次放学回家，看到老太灶台上有一碗饼，老太告诉我，那是苕子头做的饼，你尝尝。苕子是一种野豌豆，开紫色的花，以前麦田里到处都是，我却从来不知道掐的嫩头可以吃的，而且那么好吃鲜嫩。这是我之前吃过最美味的饼，加了白糖甜甜的，以前我总说外婆做的饭好吃，现在看来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了。星期天回老家，立即缠着我妈把老太接来，我还想吃苕子头饼。我妈笑说，你老太的身板不用接，六七里地自己就来了，逢集的时候邀请老太来我家过几天，果然下个星期我再次吃到了那美味的苕子头饼。后来二舅告诉我老太为什么厨艺好，家里是中农，再加上小舅爹（外公弟弟）时常从湖北捎来硬通货的粮票，老太没有缺过粮食。

无论哪一天，我看到苕子花开，我都会想起她，三十年过去了，我甚至连她的声音都记得清清楚楚。

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94年淮阴渔沟中学毕业，自由职业者。爱好很多但是都不精，喜欢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