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五其人

佘五，姓佘，不知排行第五还是小时候的爱称是“五”。“佘”本来读“shé”，小时候私塾先生误读成“yú”，以讹传讹，人们就把佘五叫成了余五。周围人叫余五时，佘五并不反对，唯有我叫余五哥的时候，佘五就睁大眼认真地对我说：“你念书人怎么也读'余’？应该念'佘’。记住啊，你念错字可让人笑话了。”佘五说，他祖上居应县，佘太君是他老祖宗的姐姐，天下杨姓杨六郎一脉还低他辈分呢!这话真假已经无从考证，毕竟佘太君有无兄弟没人去探究。不过，佘五觉得自己姓佘就比别人高了许多。

一

佘五六七十岁了，打了一辈子光棍，他常年戴一顶军绿旧帽，灰头土脸的。有一次我说：“佘五哥，你反正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不去大城市游逛游逛，看看城里穿裙子的漂亮姑娘，饱饱眼福，也不枉此生？”佘五先不语，沉思片刻，不屑地对我说：“你才吃了几年盐？怎知道我没去过大城市？告你吧，我去过广州，还睡过广州姑娘呢！”这时的佘五脸泛红，眼神有光。我便说他吹，佘五一瞪眼，对我说：“不信，问你奶奶去。当年老子去广州做生意，怀揣了满肚的票票，从广州打包电子表、服装，卖到太原，十倍的利润！知道不，咱这儿的女人见了我就拉胳膊，老子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全是土鳖，哪顶得上人家广州女人，细皮嫩肉，风骚洋气！”大伙听了哈哈大笑，都说余五没别的本事，就会吹牛！我就想证实一下他真的去过广州没，我问：“佘五哥，广州热吗？”“热，热啊！烙铁从窗一伸到院子里就红啦。”佘五高高在上的说。“那么热的天，人往哪里钻啊？”刘二黑不解的问。“看，看，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人们热得全在冰窟窿下藏着呢！”这下就把大伙逗得肚痛了，这明显的不合逻辑。不过佘五接着道，“看到我的帽子了吧，那是当年一个广州俏妹子送我的！”佘五一脸自豪的样子。

听奶奶说，佘五真的去过广州，真的发过财。那年月，一般人家穷的丁当响，佘五天天白面大米，烧酒猪肉。最后听说是被一个广州姑娘骗了。佘五入迷那个姑娘，从此一蹶不振，一辈子再不娶女人，也懒的出去挣钱，过一天算一天了。这话我信，看现在的佘五，年轻时应该是一表人才。“隔壁的二英也给说过，只是和二英没说话脸都红了。二英偷偷往他口袋放了两颗鸡蛋，他第二天默默把鸡蛋又放在了二英家窗台上，说了句，我心里放不下别的女人啦！唉，悲怆，悲怆，可怜人哪！”我奶奶说。

二

佘五自从被广州姑娘骗过一次，再不谈论婚姻，人却活的乐观自在。我去佘五家窜门，佘五就对我说：“人活着就得信命，随命而活，不要强扎挣，命该咋活就咋活。”

一次，佘五和我二大爷相跟上去太平沟赶牛，碰上了大雨，俩个人浑身湿透。二大爷尿急，让佘五停下解个手再赶路，佘五说：“浑身湿透了还脱啥裤，直接尿就是啦！”说完佘五真的没脱裤就尿了：“反正也是个湿，咋办不一样！”佘五说道。二大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余五啊余五，你娘生你时候咋个不干脆捏死你，反正迟早也是个死嘛！”两个人在雨中哈哈大笑。

三

佘五养着一头驴，喂得膘肥体壮，皮毛发光。

夏日的一天，知了在村中央那棵上百年的老榆树上不停聒噪着，大榆树树冠罩出一大圈凉地，刘二黑牵着自家母驴在树下歇凉。佘五赶着毛驴去赶集，走到离榆树不远的地方，这畜生看见异性嘶叫着怎么也不肯走了。佘五平日待人待驴和气惯了，只不停地驱赶驴，舍不得打骂一下。可这驴哪知好歹，干脆一蹶子把车套给弄脱了，佘五忍无可忍，怒道：“奶奶的，你个不争气的家伙，气死我了，看来不发火你还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呢，看爷爷咋收拾你！”说完，按着驴头伸手就打，不想驴头一摆，摔了他个面朝天。刘二黑远远看着哈哈大笑。佘五自觉丢了脸面，起身也顾不了许多，抱住驴头，张大嘴巴狠狠咬了驴耳朵一口，那驴负疼，带着脱了套的车一溜烟跑了，扔下佘五气急败坏地乱骂。这是刘二黑见过佘五发火最大的一次，惊得远处的刘二黑立马停住了笑，按当时刘二黑的说法，生怕佘五一怒之下过来咬了他的耳朵！不过，没隔几日，佘五发了一次更大的火。村里有五六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游手好闲，成天聚在一起吸毒。没钱买毒品，就在村里偷鸡摸狗，弄得家家自危，不敢离人。佘五看不惯，偷偷报了警，派出所很快把那几个小伙带走了。这下，他们的家长哭天喊地不让了，围着佘五的院子哭骂，朝院子里扔土块。佘五抽了锅旱烟，从门背后拉起条木棍，冲出院子追着就打：“去你娘的，老子姑奶奶是佘太君，还怕你们？爷光棍一条，站着茭个兰，跌倒个兰茭，你们还想咋了！”家长们一时被他唬住，成鸟兽散，再没敢找佘五的麻烦。从此，村里安宁了。

四

佘五年轻时被骗后，再没外出挣过钱，每年除了给村的人帮帮忙外，就是放他的驴，种那十亩地。积攒了几年，人们估摸他多少也存了些钱，可佘五总说没钱。不过佘五一直节俭，衣服穿的是爱心捐赠的，抽烟是两元钱的旱烟。有几个毛贼光顾他家几次，啥也没捞着，人们说这佘五的钱藏得好严实。

去年十月，我休假回家，看见佘五面黄肌瘦，问了佘五饮食起居，佘五说，不想吃饭，见了肉就恶心。我赶忙说：“快去看看吧，五哥，怕是有病啦。”佘五听了我的话，去医院一查，食道癌，没过多长时间就死在了医院。佘五生前无儿无女，也无其他亲人，村里承担了他的丧葬。丧事完毕，村主任说，这佘五这么多年了，省吃俭用的，咋说也有点存款哇，可别喂了老鼠。找一找，有的话，救助村里的其他孤寡老人吧！让几个后生把屋子翻了个遍，只找出一百三十五元。

十天后，大家都快把佘五忘了。

这天吃过早饭，村里来了十多辆小车，村委主任接待。一个领导模样的说他们是国家红十字会的，村子里一个叫佘五的老人二十年间捐了二十八万元，他们代表红十字会看望一下这位老人，并拿出赠送的一块牌匾：普惠万家，恩泽后代。

（郑成云，山会村人，小柏峪学校校长。业余时间爱好书法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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