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足迹(四)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我还记得,是刘南堡村最后的那一排。

刘南堡村位于西安辛家庙矿山东路的北侧,是一个中型的自然村。当时我们厂里职工住房非常紧张,所以很多职工成家后都租住在刘南堡村的农民家里,因为这离我们厂最近,走路不会超过10分钟。

我们家住在一个叫“红红”的家里,他家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我之所以能够记得这些,是因为1967年文化大革命“武斗”时,我们不敢在厂里的家属区住,都住在刘南堡村的农民家里,所以对过去出生的地方才有这些印象。

听母亲讲,我出生两个多月,她带我回老家,结果就病了,是腹泻,非常严重。老家在河南农村,生活条件很差,各方面都很落后,根本谈不上“医疗条件”,而且家离县城还有十几里路,都是土路,只要一下雨,满地泥泞,根本无法行走。

那次病来得很急,我很快就进入了几乎休克的状态,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倒气儿”,已经不会哭了。家里人很着急,但是确实没有办法,父亲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没有办法就放弃了。

六十年代在中国的农村,孩子出生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活的大概不在少数,多数都是因为一种叫“脐带疯”的病夺取的生命。那时生孩子,接生的都是我们过去常说的“接生婆”,剪脐带用的剪刀就是用开水煮一下就算消毒了。我前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因为“脐带疯”没有成活。

我当时是在母亲的老家,那个村里有差不多一半的家庭都行“逯”。村里有一个叫逯忠良的中医(我要把他叫外公),看着我一个劲的摇头,他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前面两个哥哥没有成活他也清楚,觉得如果我也死去了真的可惜。他对我父母说:这个孩子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我就能把他救活!大家面面相觑,因为一个已经休克了的“月月娃”,无论怎么样也没有办法让我哭出来啊!

刚好那天有一位老奶奶(我应该叫她外婆)来看望我,一听说这话,当即就说:我可以试一下!在场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因为没有人能相信她一个农村老太太能让我哭出来。

她让我母亲找十根针,我外婆急忙就在做针线活的篮子里找出十根针,她在开水里烫了一下,就拿起针往我两个手的指甲盖里扎,家里人就那么看着她把针一根一根地扎进我幼小的指甲缝里,直到扎到第七个指头,我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忠良外公二话没说,急忙赶回家,开了药方就赶快配药(那个时候农村医生的家里都备有各种的药品,特别是中药),熬好后就急忙送到我外婆家里,然后就撬开我的嘴,给我一口一口地喂。

后来就不用说了,我被忠良外公救活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1976年我回老家,我外婆才给我讲了这些事情,我听完就让我的小姨带我去见忠良外公。小姨带我见到忠良外公的时候,他不认识我,当我小姨说起我母亲的名字和我的小名,他就想起来了,非常高兴的对我嘘长问短,与我聊了一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30元钱递给了他(我回老家的时候,母亲给了我40元钱,我留了10买回西安的火车票和零用),他说什么都不要,我非常坚决地让他留下,他拗不过我,把钱收下了。其实对我来讲,我给他的不是钱,是心,一颗感恩的心。

2005年我再次回老家的时候,有一天清晨与我大舅、二姨、三姨在村子里散步,走到一个院子门口,大舅告诉我这是忠良外公的家,我当即说我要进去看看,大舅说忠良外公中风了,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连话也说不出来。我坚持要进去看他,大舅就敲开了院门。

开门的是忠良外公的老伴,我叫她“外婆”。“外婆”领着我们来到忠良外公的床前,他还认识我的大舅(我大舅家在西安,因为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所以很少回老家)。

大舅把我介绍给忠良外公的时候,他咧着嘴,微微地点头表示认识。我坐在他的床前,双手紧紧地握着他干枯的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非常的酸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不记得对他说了些什么,大概应该都是嘱咐、问候之类的话。因为是早上出来散步,口袋里只装了300元钱,我掏出来放到他的枕头下,告诉他吃点好的,补补身体,争取早日恢复健康,他一边摇头一边流泪,让我心里非常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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