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孙毓敏:我与北京京剧院的不解之缘

北京京剧院是我的“母院”, 这如同北京市戏曲学校一样,是我的母校。我这一辈子, 只上过一个学校,就是北京市戏曲学校,工作后只进过一个剧院,那就是北京京剧院。而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下放到郑州河南省京剧院的12年,那不叫“子院”,只叫“流放地”。所以,我这辈子只进过一个京剧院,就是北京京剧院。  

北京京剧院的前身是各个流派剧团“梅”、“尚”、“荀”加“青年”(实际上是程派加武戏)四个剧团合并的结果。也可理解为由各个“分支”合并成为一个“大院”。而荀慧生京剧团是重要的支脉之一。那时,我刚刚毕业(1959年),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憧憬的19岁的年轻姑娘。

由于荀慧生老师到毕业生中来看毕业演出,看我长得有点儿像他,台上有点儿开窍,就把我挑了进去。我们共有38人进入了当时急需充实年轻人的“北京市荀慧生京剧团”,每年演出350场,作为主演之一,我参与了近三分之一的演出。记得那时我只挣32元一个月,实习一年后挣62元,后因工作实在积极,从来不请病假误戏,成为骨干,家中又极贫穷,故破格涨了二级———84元,一挣就挣了近二十几年。  

1966年至1978年我被下放到河南工作,那时离开了舞台,成为一个瘫痪病号。等我重新走上舞台是恢复老戏的1978年。我又是干劲十足地演了13年戏,直到1991年离开北京京剧院到了北京市戏曲学校去当校长至今。看来,我的成长史简单之极,戏校——剧院——戏校,一共只待过两个工作单位。因此,北京京剧院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单位之一。  

我的艺术历程又和“荀慧生荀派艺术”紧密相连,我演的流派剧目,第一出就是《荀灌娘》。1959年国庆之前,我们这批人被分派到北京市荀慧生京剧团就业。荀慧生老师为了表现对国庆10周年的庆祝之情,急忙恢复《荀灌娘》这出连文带武的老戏, 我当时扮演“女兵甲”(有不少台词儿)。这是我第一次和师傅同台,观看他老人家的精彩演出,当时他已是近60岁的老人了。戏中有趟马、对打、耍枪下场等武的部分,他的表演非常漂亮,我看得都惊呆了。由于我的好奇和“贼机灵”,提前学会了哼唱那段西皮慢板。师傅在演完的一周后,就突然叫我和同学衡广泉试排《兄妹习箭》一折,未经教授愣排。我们非常紧张,但这是进入“荀派”的“考试手段”,我居然被选中了,从此我成为了“党培养的荀派艺术继承人”之一。

师傅在全国有61个徒弟,他们经常来京学戏或相聚。师傅在北京期间,也有中国戏曲学校派一些学生来家中学戏。我总是跟在身边,连看带学。我看过他们学《红楼二尤》和《辛安驿》。那时,师傅自己每年也要演近100场,凡是外出巡回演出,我们这批学生(就是刚刚就业后的青年演员)都是演出中的骨干。师傅不演我们就演,师傅一高兴,多演几场,我们就观摩,或在后台伺候着。记得那时每年还向文化局上缴14万元,属完成任务先进,还受表扬呢!

但那时工作非常艰苦,我们很少坐卧铺,都是坐着去,因为卧铺贵。困难时期,自带伙房,发的是“黑窝头”,必须快吃,稍慢就成硬的,咬不动了。但我很能吃苦,吃半个窝头照样上场,演出到处受欢迎,除了下雨上座受影响外,基本都是客满的!我们的足迹踏遍了河北、河南、山东、江苏等各省市与县城,基本上只有一半时间在北京。

凡在北京期间,我就到师傅家中去服务,去学戏。有一次他说:“我给你讲了这么多话,简直比对大学生李玉茹讲课还要多……”他的意思是“太宠爱我了”。

总之,我在师傅身边待了5年多,受益匪浅。演出多是荀派戏:如《红娘》《红楼二尤》《勘玉钏》《金玉奴》《荀灌娘》《辛安驿》《元宵谜》《卓文君》等。尽管也排了一些新戏:《贾巫云》《姐妹易嫁》……一些重头骨干戏:如每次打炮的《白蛇传》《蝴蝶杯》等,我又是必演的。总之,每天换戏,总得背词儿,千万别串了。

孙毓敏演唱的《痴梦》选段:忆往事

北京京剧院经常改革,我在北京京剧院内也先后去过“三团”和“四团”。1991年从北京京剧院离开到戏校,我是从“四团”走的。1978年,我从河南重回北京参加工作时,差点儿去了中国京剧院,因为是中央文化部黄镇部长亲自接见,他所直属管理的是中国京剧院。他问我:“到底愿意去哪里?” 我说:“服从安排。” 当时,张梦庚局长仍兼管北京京剧院,他听说我被批准重回北京,非常高兴。他说:“孙毓敏是从咱们北京走的,现在落实政策,当然仍然回到北京京剧院了,怎么能去中国京剧院呢?”于是,我被安排到了北京京剧院三团,后来一改革,又到了“四团”。

回京后的13年舞台生涯,唱的仍是“荀派戏”,偶尔排些新戏,也是遵从荀派的创作规律和我所理解的荀派精神来进行努力的。我到戏校后极力把荀派戏推到台湾地区,曾经一周演出过8出戏,把美学理论推到美国、南非,我国的台湾和香港地区及国内各地大学的讲台上,开展含荀派艺术特点在内的京剧美学讲座。在作者刘继宏及导演荀浩新创的《荀慧生》电视连续剧28集的作品中,我竭力进行配音和协调播出, 向世人宣传荀慧生老师一生的奋斗历程, 以弥补没有留下舞台形象的缺憾。又为给荀慧生老师制作铜像、唱腔集、画册和修建纪念馆而奔走促成,并举办了荀慧生诞辰“95周年”和“100周年”的纪念活动……为师傅,为荀派艺术,我已竭尽了全力。为了传承有人, 我先后收徒(含专业和业余)近80人。他们比我年轻,比我活得长,将对这一流派的传承和发展起到积极作用。

扪心自问,我感谢北京京剧院给了我一个展现才华的艺术平台,“荀派艺术”成为我一生的艺术标记,它贯穿了我的一生。我今年已是七旬老人,生命只剩一个尾声,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北京京剧院,谢谢荀派、谢谢剧院,祝北京京剧院30周年生日快乐!(2008年3月21日)

(转自《薪火相传三十年:北京京剧院建院三十年纪念文集》,原题:祝“母院”生日快乐)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