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寅|清诗话与小说文献

诗话与小说在传统图书分类中分别属于集部和子部,原是关系较远的两个文类,一般认为,“诗话之作,滥觞于钟嵘,盛于北宋。虽其书不过《说铃》、《谈屑》之流,而词苑菁英、骚坛遗轶,赖以传流,则与小说家言异”(法式善《梧门诗话》例言)。但由于中国古代的“小说”是个内涵、外延都不太明确的概念,目录学中的小说类常与其他文体相出入,谈论小说文献便不能不涉及他类文献,前辈学者与时贤的著作概莫能外。本文要谈的是古代文学批评的主要著作形态——诗话与小说文献的关系,这是研究者尚未注意到的问题。

诗话这类著作,虽然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起就列于日后“诗文评”类的滥觞——“文史”,到《四库全书》终于设立“诗文评”一类,但其文体渊源却与小说密切相关。现存第一部诗话——欧阳修《六一诗话》题记云:“居士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也。”闲谈的文体类型决定了诗话与小说的相通,欧公所载已显示了这一点。如赞宁条云:

 吴僧赞宁,国初为僧录。颇读儒书,博览强记,亦自能撰述,而辞辩纵横,人莫能屈。时有安鸿渐者,文词雋敏,尤好嘲咏。尝街行遇赞宁与数僧相隨,鸿渐指而嘲曰:“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赞宁应声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辈,往往成群。”时皆善其捷对。鸿渐所道,乃郑谷诗云“爱僧不爱紫衣僧”也。

这则诗话从内容到文体,岂非与唐张鷟《朝野佥载》、刘肃《大唐新语》一类笔记小说很接近?所以诗话这种著作,若要给它下个定义的话,那就是与诗有关的随笔、闲谈,它在文体上自然与小说有很大程度的交叉,就像张伯伟所指出的“文学批评中的诗话与小说的关系,不仅体现在与'说话’之'话’的联系上,而且在体制上,两者也有着渊源关系”[1]。惟其如此,诗话无意中就与小说结下不解之缘。据我所见,诗话起码在这样三个方面与小说文献有关:(1)“诗话”因其“资闲谈”的性质在文体渊源上与小说相通,它的部分内容、某些篇章往往与小说相出入,可作为志人小说或志怪小说文本来读;(2)当一些作家既写小说又写诗话时,两者的素材往往相通,给我们提供了研究小说素材来源的线索;(3)诗话中常有关于小说家和小说文献的记载,是发掘小说史料时值得重视的一个文献源。如果说某些朝代的诗话因篇幅或数量有限,还很难兼有从这三个方面探讨的可能性的话,那么清诗话丰富的文献和多样化的风格,就为我们研究诗话与小说文献的关系提供了最大的可能性。

诗话之谈诗论人,原以“话”为主,其“资闲谈”的动机既与小说相通,一些记载奇闻异事的篇章也就与小说相出入,可作为志人小说或志怪小说文本来读,历来官私目录的著录也常与小说相混。如《宋秘书省续编到四库阙书目》小说类著录有司马光诗话一卷、刘贡父诗话二卷,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小说类著录有陈师道《后山诗话》、惠洪《冷斋夜话》等八种诗话。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在文史类著录了《六一诗话》等十八种诗话,又在小说类又著录了《乌台诗案》与《冷斋夜话》;元修《宋史》的艺文志,文史类著录十二种诗话,小说类又著录十种诗话,都显示出在把握诗话内容、文体上的犹疑和矛盾。

尽管随着诗歌批评意识的自觉和批评形式的成熟,从郑樵《通志》起,诗话逐渐集中于集部诗文评类,不再有首鼠两端、举棋不定的情形,但诗话文本与小说文本实际上沟通的情形却未改变。谢堃《春草堂诗话》自序云:“诗话者,话主而诗宾也。窃观时贤作诗话者,则曰某人有某句云云,此实非诗话正宗,乃唐人摘句图例也。”[2]他理解的诗话正宗,就是有关诗的闲谈,他自己的诗话正是以纪事为主的闲谈,或记载诗人事迹,或叙述诗作本事,相当一部分内容涉及怪异传奇,尤以后八卷为甚。有时竟是有话无诗,几乎像《搜神记》的文字。凌霄《快园诗话》卷五录汪香山《顾莲姑传》,文字长达两千五百字,故事悽惨,也可以说是一篇志人小说。记录一些哀感顽艳的诗人故事或诗作本事,的确是清诗话的一个特点。
在我所寓目的清诗话中,贾季超《护花铃语》也是一部杂有志怪篇章,颇涉幽冥神异的书,在清诗话中尤为独异。作者一介布衣,交游不广,所记多为里闬故事,然而吐属不俗,笔墨俊爽,短只片言,长或数纸,无不可讽。卷一记高环、丁生、卞玉京事,卷二记倪生听莲事、歌妓白小小事,卷三记沈灝事,卷四记张云姑事,都哀感顽艳,曲折缠绵,可入《聊斋志异》。短篇如卷四述刘源如事:
 靖江刘源如,由村塾夜归,经古寺旁,有二人坐树下,招刘少坐同行。近接之,素未谋面,而皆操乡音。因问里居,答曰:'姻娅不相识耶?’备道姓字,刘仍茫然。顷起同行,其一人曰:'我三人踏歌而归,可乎?’遂高唱云:'三人头上一轮月,三人胸内各一心。三人同行一人影,一人影子化三人。’刘悟曰:'常言鬼无影,是非鬼乎?’转念间,二人忽不见。
这与一般志怪小说所叙述的鬼魅故事几无区别,虽然其中含有诗歌的内容。篇幅较长的如同卷述谢生事:
 芜湖有谢生者,读书繁昌之陈氏园。邻有刘姓女,年十八,春日遇于园中,两相目成,贿婢传诗,赠生金钏珠环,为终身约。未几生父为生聘于朱氏,朱任陕,欲赘婿于署。生得父书大骇,不敢告女,托事归,期以春返。次秋生不至,女寄以诗云:“半圭新月一庭幽,烛已成灰泪未收。瘦骨支离空自惜,愁容憔悴又经秋。传书雁影横天末,伏砌虫声上枕头。夜夜恐君魂梦到,罗帷常倩玉钩钩。”未几女病卒。明年生偕朱归,诣繁昌,访女墓不得,仍寓陈氏园。夜梦女至,如平生,吟诗云:“涔涔情泪滴黄泉,怯怯新魂只自怜。剩有一抔荒土在,蓼花枝上血涓涓。”启户绝无人影。次日见圃外池旁高阜,蓼花丛生其上,询之,女塚也,一恸仆地,遂绝。生父伤之,即葬生于旁,成双塚。池中常有鸳鸯鸟,比翼而鸣,其音悽婉,里中人遂称之以鸳鸯塚云。
这完全可以说是一篇很典型的殉情小说,无论是否确有其事,相信在流传和叙述中都融入了古代同类小说的某些情节要素。因为整个故事是由这样一些情节构成的:①书生寓他人园中读书,②偶遇女子,一见钟情,③托婢传诗,私订终身,④男因故别去,约日来娶,⑤男爽约,女含恨而亡,⑥男重访故地,女魂托梦,⑦男恸绝而卒,葬于女塚侧,⑧塚旁池中常有鸳鸯。不用举例比照就知道,这正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小说最一般的情节模式,从唐代的《会真记》到民间传说中的梁祝故事,许多传奇、戏曲、小说的同类作品,都包含这些情节的全部或其中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这则诗话作为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殉情故事谱系中的一个文本,在文献上就有着超出诗话之外的特殊价值了。
举出以上这些例子,決不是为了强调清诗话有很強的小说色彩,或者说保存了大量的小说文献。恰恰相反,应该说到了清代,小说和诗话各自的文体意识都较前代更为明确,两者的互涉只不过是偶然的。中国古代的小说概念,虽然始终都有义界不清的缺憾,但其内涵和外延毕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日益明晰。据我的考察,起码到宋代,虚构性已成为目录学中小说类的主要标志,《新唐书·艺文志》正是基于这种观念,将更多的非虚构性文本从小说类中清理出去的[3]。唐代孟棨的《本事诗》,尽管作者自称“其有出诸异传怪录,疑非是实者,则略之”,在宋代的《崇文总目》、《新唐书·艺文志》及元修《宋史·艺文志》都列入集部总集类,后来《四库提要》又收入集部诗文评,但就故事性和抒情性而言,它的文体典型地体现了唐传奇式的小说特性,可以说是唐代诗国特有的诗歌传奇,而后人大体也以小说目之[4]。全书不仅保存了一些小说文本,在文体上也开创了诗话中以纪本事为特征的一个类型,催生一系列续书和诗话的另一个亚类——纪事。然而当时过境迁,诗歌在文化生活中不再占据惟一和中心的位置、不再有那样神奇的诱发力时,《本事诗》的体裁固然还有人摹仿,如清代夏基的《隐居放言》之类[5],但作为诗话的一种类型,其内容已走向历史化,仅具征献的效用,而不复拥有小说的特点了。这从《本事诗》最著名的续书——徐釚《续本事诗》可以清楚地看出。
徐书前后集共十二卷,摭拾明初以来有事可述,其情可感的作品萃为一编。举凡学士大夫的风流韵事、宫掖闺阁的酬赠、青楼狭邪的题咏,幽期冥感的传奇,无不搜罗。自作《略例》云:“己酉、庚戌间余客燕齐,尘土满面,跅跎纵酒,颓然自放。辛亥归憩菊庄,夏六月暑甚,坐卧竹林,回思曩日与伯紫、方虎诸君旗亭倡和,恍惚如梦。偶有编辑,昉自明初,暨国朝诸家诗歌其事有足征述者,萃为一编,名之曰《本事诗》,稍资一时谈柄,以为是可诵之樽前酒边云尔。”相比孟书,全书有关作品本事的文字已很少,主要是诗作,几乎像是一部诗选。王士禛曾受託为审订,有书致徐釚,说:“前集中所收,有类小说者,恐妨大雅,稍稍删削,辄僭拈出,不知有当否?”由此可知,书中原也有些近似孟棨的文字,却被王渔洋以近似小说而删削了,以致今传本的文体距它所仿效的孟书已有不小的距离。王渔洋的看法与小说本身无关,他其实是很喜欢小说的,甚至是《聊斋志异》的第一大知音。他删削《本事诗》近于小说的文字,只表明较正统的诗论家是如何自觉地维护诗话文体的纯洁性的。
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从厉鹗《宋诗纪事》到当代钱仲联主编的《清诗纪事》,为何纪事类诗话都更注重诗歌作品的写作背景和历史内容了。陈衍《元诗纪事》自序云:“抑尝论之,《宋诗纪事》广收无事之诗,且多采从本集者。宋诗经明人弃斥略尽,吴之振《宋诗钞》、曹廷栋《宋百家诗存》总之不过二百家,樊榭以人存诗,重在网罗散失故也。至元诗,则顾《选》初、二、三集及癸集家数已灿然大备。纪事之体,当搜罗一代传作散见于笔记小说各书者,不宜复收寻常无事之诗矣。”既然以“搜罗一代传作散见于笔记小说各书者”为宗旨,纪事之体应有保存小说文本的可能,但实际情况是,因其书多出于隔代作者之手,意在存作诗本事,取材不必着眼于奇异可感;即便有可歌可泣的故事,经剪裁为附录,往往只存梗概,也丧失故事趣味,不成其为小说了。
通过上文的介绍,我们对清诗话所保存的小说文献,已能得出一个基本的认识,那就是不能在保存小说文本方面期望太高。诗话中保存的小说文本的确是很有限的,研究小说自应以小说专书为主,但值得注意的是,清诗话中的小说文本却有普通小说所不具备的特殊趣味。
清代是文学批评最繁荣的时代,论诗更是士大夫文艺生活中最普遍的乐趣之一,清诗话流传至今尚有九百六十多种,亡佚书已知也有五百多种[6],这是一个庞大的文献群。从内容上看,清诗话有论古今、论本朝、论专家、论体式、论郡邑、论闺秀之分;从形式上说,有自撰、汇辑、摘句、图谱、诗咏之别,其中不乏清人独创之体。但考究清人论诗之法,区别于前人之处倒也很少,如果要举出什么属于清人独特的论诗方法的话,那么以小说论诗可以算是一个。清代的小说家多半也是诗人,像丁耀亢、蒲松龄、曹雪芹、吴敬梓、纪昀、魏秀仁、苏曼殊等等。诗人作小说,往往借小说论文学,如魏秀仁《花月痕》二十五回借杜采秋和韦痴珠之口论《红楼梦》,三十一回借韦痴珠之口论白居易《新乐府》是也;而借小说作诗话,表达对诗歌的看法,那就更常见了。《红楼梦》中香菱学诗的文字,已习为研究者用来讨论曹雪芹的诗学观念。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中也有这种手段,《滦阳消夏录》卷三述益都李词畹言,赵执信南游日,借寓一家园亭中,夜与魅论诗:
秋谷与魅语时,有客窃听。魅谓:“渔洋山人诗,如名山胜水,奇树幽花,而无寸土艺五谷;如雕栏曲榭,池馆宜人,而无寝室庇风雨;如彝鼎罍洗,斑斓满几,而无釜甑供炊爨;如纂组锦绣,巧出仙机,而无裘葛御寒暑;如舞衣歌扇,十二金钗,而无主妇司中馈;如梁园金谷,雅客满堂,而无良友进规谏。”秋谷极为击节。又谓:“明季诗庸音杂奏,故渔洋救之以清新;近人诗浮响日增,故先生救之以刻露。势本相因,理无偏胜。窃意两家宗派,当调停相济,合则双美,离则两伤。”秋谷颇不平之云。[7]
熟悉王、赵两家诗的人想必会同意,此魅对两人的评论是极有见地的。也难怪,这本来就是纪晓岚总纂《四库提要》的议论嘛。《四库提要》是这么说的:
诗自太仓、历下以雄浑博丽为主,其失也肤;公安、竟陵以清新幽渺为宗,其失也诡。学者两途并穷,不得不折而入宋,其弊也滞而不灵,直而好尽,语录、史论皆可成篇。于是士禛等重申严羽之说,独主神韵以矫之,盖亦救弊补偏,各明一义。其后风流相尚,光景流连,赵执信等遂复操二冯旧法,起而相争。所作《谈龙录》排诋是书,不余遗力。其论虽非无见,然两说相济,其理乃全,殊途同归,未容偏废。[8]
《四库提要》成书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滦阳消夏录》则是乾隆五十四年(1789)夏在承德避暑山庄校四库全书时,“昼长无事,追录见闻,忆及即书”(自序)而编成的。也许正是《唐贤三昧集》提要的触发吧,笔记末作的调停之说纯然是《提要》的翻版。无独有偶,《又可诗话》的作者毛祥麟,所撰笔记小说《对山余墨》最后也有一篇《平原闻诗记》:
己酉客山左,岁暮南旋,便道访蒋子廉农部于平原。蒋有别墅,去城五六里,为堂三楹,颜曰“余野山庄”。堂之阳,叠石为山,左有流泉,游鱼可鉴。堂后为锄经轩,东向面圃,北窗临溪,溪外花木幽深,尚多隙地。虽小小结构,而精雅可爱。时余下榻轩中,初未过溪一步,意山庄景物无足观也。一日出门,日暝返寓,适主人以佳酿来馈。试之觉色香味三者皆美,乃勉尽数斟,而玉山颓矣,遂和衣假寐。比醒,则更漏寂然,一灯欲灭,小奚蚤入睡乡。时见西窗凉月,皓然入室,遂启户步月,环溪而行,觉霜寒风峭,清光逼人。及由溪北,复折而东,则草深没径,迥异恒蹊。又行百余步,短垣绕焉。其旁板扉虚掩,门内竹树萧疏,泉石幽淡,若别有院落在。方徘徊间,遥望林密处,隐隐有火光如豆。姑即之,则槿篱曲水,茅屋数间。既近,复闻吟唔声出自绿窗,因遂抠衣细步,于窗隙处窥。见湘帘儱几,室无纤尘,窗前案上,供白玉瓶一,高尺许,内插梅蕊一枝。琴书笔砚,位置妥帖。一丽人,年三十许,支颐坐灯下,腕白如藕。旁坐一女子,发仅覆额,眉目如画,谓丽人曰:“日间阿娟遣婢来,索探梅诗,姊和之否?”丽人曰:“谁耐烦为此。”女子曰:“阿全诗'妆拟飞琼怜缟素,怀如弄玉谢喧哗。侬耽鹿麴郎沽酒,君爱龙团妾点茶’,二姊尝诵之,固佳耶?”丽人曰:“无雅正之音,少醇和之味,安得云佳!”女子曰:“阿娟《咏秋海棠》有'绿珠泪渍倾楼日,碧玉愁添未嫁时’,《感事》云'钗头风月鸳鸯梦,镜里姻缘断续丝’,其语似非佳谶,姊其然否?”丽人曰:“吟咏本非闺中事。脱逢花晨月夕,对景一吟,意惟清丽,如朝烟夕霞,别具一种淡荡可人之致,斯亦已耳。若霞思云想,刻意经营,反失闺人体度。大率深闺弱质,但取性灵,不求学力,岂如诗人刻苦,磨切三唐,搦管咿唔,终朝面壁,必求至工而后已哉?又见近之闺秀,读得几首五七言诗,便谓解吟,又岂有风人标致?果若是之易,易哉!昨阅芸儿所作,有'翻诗抛午绣,对月废宵眠’,'卖花深苍屐,罢钓夕阳船’,似此言情写景,语颇轻倩,庶几近焉。”言未绝,忽闻屋后启扉声,恐有人出,余即取径归寝。及晓,农部已为余觅得南归伴,命与来接。匆匆入城,不暇理宵来事。及因谈次,余询主人庄东缭垣外,通谁氏宅。主人曰:“庄本有墙,墙外居民,仅二三家,皆务农业。子何问为?”余乃述所见,主人讶曰:“岂有是哉?山庄荒僻,从未闻有能诗女子,君所见非鬼即狐,不为所祟,幸矣!”余闻言,不禁肌为之栗,因迫于行程,未及与主人一探踪迹,怀疑至今,犹为怅怅。

这个故事当然是无法论定有无其事的,从话语分析的角度说,它也是和纪晓岚所述鬼论诗一样的诗论,表达了对女性诗歌进行审美判断的一个标准。

既然小说有此伎俩,文体相通的诗话自也可效尤。前面提到的多涉志怪的贾季超《护花铃语》,卷一有一则:
 夜集谈诗,友人谓曰:“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话者亦诗中有话,话中有诗也。”言未毕,忽窗外朗声曰:“诗无新意休常作,话不惊人莫浪传。”一座骇然,疑有客窃听,吟此以相嘲耳。出户周视,绝无一人,唯风响簷铃,月筛花影而已。
这里借志怪之体道出了诗话的文体特征和撰写诗话的原则,在诗话写作颇滥的清代诗坛不啻是当头棒喝。李家瑞《停云阁诗话》卷十五还借孙大圣祠众鬼论诗的志怪故事,讽刺时俗作诗的陋习,是古今诗话中绝无仅有的诙谐文字。此书足本罕传,故不惮繁琐,据大阪大学怀德堂文库藏本全录其文,博读者一粲:
 干宝《搜神志》不可尽稽,亦有《搜神志》所不载者,人神之,则亦既神然矣。闽人信神甚于吴楚,其最骇人闻见者,莫如齐天大圣殿之祀孙悟空。自省会至各郡邑皆盛建祠庙,神猴形虎冠,手执金棒,气象威猛,亦屡著灵异。虽缙绅士类明知为《西游记》之寓言,然奉祀维谨,罔敢亵也。某乡村有古庙,半就圮,蔓草荒烟中,尚余神殿一楹,大圣神像俨然,尘网蛛丝,榛芜蔽满。相传此中妖异甚多,人不敢入。有某生者道经此,适日莫,前无旅店,不得已假宿焉。甫入门,即有巨蝙蝠夺门飞出,蓬蒿中觅径至神座前,苦无几榻,就地展衾褥。初更向尽,万籁并作,凉月一规,从树隙漏影迟下,荇藻交流,虫声到枕,妖鸟时鸣,败廊落叶,窣窣有声,仿佛有人行者,阴森之气,逼人毛骨,不能成寐。寂坐凝思,忽闻丛箐中人语,谛视有黑影自西廊出,渐至阶墀始可辨,盖八九儒巾也。然酸气腐气渐扑鼻不可耐。其一曰:“今夕风月颇佳,良友聚晤,正好论诗,一罄胸中之蕴。”其一曰:“君生时颇负诗名,想必博览诸家,若仆管窥蠡测,恐不足当旗鼓。”其一曰:“君言误矣。诗家只求心得,无取博综,仆生平于唐宋人诗,实未窥见,只购得船山一集,朝夕研摩,取用不竭。何必宗唐祖宋,始号诗人哉?”又一曰:“此论极是。仆才名亦颇足听闻,然案头只闽人黄莘田诗集,一生得力在是。世人动称唐宋,恐亦英雄欺人,若汉魏六朝,窃意荒渺难稽,未必真有其书也。”又一摇手大声言曰:“两君宗法固专,然穷所见不广,不若小仓山房诗话网罗众有,美无不赅。区区才名,所以出两君之上者,赖有此枕中秘耳。”又一人昂然起曰:“小仓山房,一代宗工,吾何敢议?但诗必宗唐。仆先世遗有唐诗三百首一部,虽未能尽读,然涉猎其中,窃谓大雅扶轮,道在是矣。”言未已,有两人齐声曰:“诸公空言何补,不若联句一首,以角胜负。我辈恰是八人,可成一律。今日正十三,即用元韵,题则即事写怀,诸君以为何如?”众皆曰善,依次坐定,或摇头叉手,或沈思苦索。良久,一蓝缕瑟缩者发声吟云:“凄风苦雨度黄昏。”自述其号曰黄衫。一黄瘦者接云:“薇蕨西山事莫论。”(洽瓢)一遍体淋漓者吟云:“蓼岸斜阳沈夕影。”(子湘)一舌出颔下、形容可畏者对曰:“柳梢残月挂诗魂。”(月梁)一年少而瘵者吟云:“一生歌扇情都艳。”(浪卿)一应声曰:“浪翁兴复不浅,尚眷眷于舞衫歌扇中,若仆则兴味萧然,煞风景矣。”遂吟云:“半榻秋灯气不温。”(子云)视之则黄瘦而耸肩者也。又一面青而唇黑者吟云:“自悔天台空采药。”(仰斋)末至一破面流血者,起而言曰:“仆生时以意气自雄,好作前锋,因及于难。今日适当后殿,恐不足振一军,然姑试一吟。”吟云:“血腥犹晕旧刀痕。”(蜗侯)诗毕互相赞美,忽东廊走出一叟,笑曰:“好诗好诗,老夫在此闻之久矣。虽使船山、莘田复生,未必过此。且不失本来面目,尤见真挚。”众皆曰:“老翁负此奇才,困抑童军,赍恨泉壤,犹复耽吟不辍,阳世虽不得为诗人,地下犹当作诗鬼。敢问一生宗仰安在?”叟掀髯答曰:“老夫一生只读得一部千家诗,遽登坛坫,后从书肆中购得沈归愚《唐诗别裁》,略观大意,推尊老杜,因窃其绪论以欺人,无敢与相抗者,其实老杜吾不知为何许人,其诗亦未尝成诵也。”言未必,忽空中霹雳一声,大圣自云端跳下,一跃上座,执棒大骂,曰:“尔辈生前作孽,致坠入枉死道中,犹复呼朋引类,妄攀风雅。殊不知子才、船山,虽稍有才名,不过取悦一时,究惭大疋。归愚论法固精,而拘拘格调,边幅亦隘。且宋腐元纤之论,殊觉隘而未广,尔等只读得千家诗,尚不足以语此。吾亦不与深论,适从筋斗云中偶得四句,云:'此身一掷二万八千里,茫茫六合真稊米。天官踏倒红云翔,玉皇避席抠衣起。’尔等能续成长古,姑不尔罪,否则喫吾棒也!”众匍匐乞命,一低语问曰:“长古是何等诗?”神忽大怒曰:“古今体且不辨也,来混登吾堂,污吾棒矣。”起手一挥,化为黑烟滚滚而散,神亦顿杳。生仰视北斗阑干,东方欲白,林间宿鸟渐鸣,亦遽起就道。[9]
 
这类鬼魅夜集作诗论诗的故事,原型可追溯到唐代李玫《纂异记》中张生、蒋琛、许生等篇,裴铏《传奇》中的薛昭传,严子休《桂苑丛談》中的望江亭客等文字。唐代的鬼魅吟诗故事,旨在传奇志怪,内容或得自传闻,而李家瑞所讲的这种鬼魅论诗则明显是出于自家虚构,以寄托讽世之意,可以说是小说化的诗歌批评,它与小说中借人物之口发表对诗歌的看法出于同一机杼。
诗话中这类小说文本的存在,意味着诗话与小说有时素材是互相通用的。民国间葛煦存辑《诗词趣话》四卷,即称“搜集近世诸名家笔记小说,选录诗词趣话,汇辑成书”[10],可见笔记小说的素材同时也就是诗话的素材。因此,当有些作者既作诗话又写小说时,同一材料就可能互见于两种著作中。袁枚便是这样一位作者,他曾在诗话和小说中使用同一素材。《随园诗话》卷二有一则写道:
  尤琛者,长沙人,少年韶秀,过湘溪野庙,见塑紫姑神甚美,题壁云:“藐姑仙子落烟沙,冰作阑干玉作车。若畏夜深风露冷,槿篱茅舍是郎家。”夜有叩门者,启之,曰:“紫姑神也。读郎诗,故来相就。”手一物与尤,曰:“此名紫丝囊,吾朝玉帝时,织女所赐,佩之,能助人文思。”生自佩后,即登科出宰。女助其为政,有神明之称。余按:尤诗颇蕴藉,无怪神女之相从也。其始末甚长,载《新齐谐》中。[11]

检《新齐谐》所载,即卷十“紫姑神”一条,约五百余字,不具录。小说和诗话素材的通用,为我们考究小说家的素材来源提供了线索。清末陈琰辑《艺苑丛话》十六卷,宣统三年(1911)由六艺书局石印发行。自序称“其稿半属亡友南亭所贻”[12],这位亡友就是著《官场现形记》的小说家李伯元(1867~1907),伯元别号南亭亭长。《丛话》卷二记扬州张燮恩事,又见于李伯元所撰《庄谐诗话》,应该是李伯元给他的素材之一。既知此书素材与李伯元的关系,将它与《庄谐诗话》及伯元所撰《官场现形记》、《文明小史》等小说对读,会不会发现其取材的痕迹呢,这倒是值得一试的。
清诗话与小说文献的关系,还有一点很值得重视,那就是诗话中保存的有关小说作者、作品的记载。有时那些材料会偏僻得一般书中难以见到,比如孙枟《余墨偶谈》续集卷一“镜铭”条载:“直北酷寒,虽初冬时篱落间已无青蔬矣。城乡居人皆窖地丈许藏菜为御计,故穴土时每获金石古器。山左杨新甫云,其家曾于营窖时得古铜境一枚,形如满月,虽土花蚀锈,而背面篆文尚摩索可识。其铭云:'照𩬞髻,照冠笄,鹤发垂,不相离。’旁有'开皇元年王度造于洛阳’十字。其铭语质意深,盖祖歌斯哭斯之意。按《艺林》:'𩬞,莫交切,发覆眉也。’”这个王度不一定就是《古镜记》的作者,但杨新甫特意告诉孙枟这枚铜镜的故事,却不会与《古镜记》作者的联想无关。《太平广记》卷二三一引《尚书故实》云:“梁陶贞白所著《太清经》,一名《剑经》,凡学道术者,皆须有好剑、镜随身。”[13]可作一条考证线索。
诗话的闲谈性质,使它经常涉及艺苑佳话,如马时芳《挑灯诗话》卷七论及蒲松龄《聊斋志异》“青梅”一篇,并顺带议论王士禛与同时代戏曲小说家的关系便是一个例子。尤其是那些兼为诗人的小说家事迹,往往为诗话所乐道。即以曹雪芹和《红楼梦》为例,尽管曹雪芹生前名位不显,生平事迹不详,但诗话中却每每有关于他的零星记载。最为人熟知的当然是《随园诗话》的记载,但多有谬误。郭麐《灵芬馆诗话》卷二有云:
 苏延福啸厓,金陵尚衣公子也,好客下士,有成容若、曹雪芹之风。
我们都知道曹雪芹很贫困,但据这段文字,却知雪芹颇有贵公子好客下士之风。郭麐(1767~1831)虽然生于曹雪芹下世后,但年代相接,他的说法想必是有根据的。至于诗话中涉及《红楼梦》的资料,除了一粟编《古典文学研究资料·红楼梦卷》已收的倪鸿《桐阴清话》所载林招棠《红楼梦百咏》,孙枟《余墨偶谈》所载潘孚铭《红楼百美诗》,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记载。首先是王增祺《诗缘》正编卷十所载闺秀彭宝姑的续书。宝姑字月遗,成都彭县人。平武教谕维植女,守贞不字。著有《妙莲诗萃》,又曾撰《续红楼梦》。这条材料无论对研究《红楼梦》还是研究女性文学都是很珍贵的。其次是评论资料,如常州王庆澜曾手批《红楼梦》,涉笔成趣,见袁洁《出戍诗话》卷一。此书不传,赖袁氏的记载而存其名。吕善报《六红诗话》卷二论及红楼诗,说:
   近日小说群推《红楼梦》,其中佳句不一而足,余最爱其《吊姽婳将军》绣鞍有泪春愁重,铁甲无声夜气凉二语,古艳绝伦,然却从《木兰歌》“朔气传金栎,寒光照铁衣”脱化而去。
陈伟勋《酌雅诗话》续编斥《西厢记》、《聊斋志异》、《红楼梦》为淫书,比于妓馆之污,虽迂腐不足道,但作为一种读者反应,也不无可采。另外,诗话中还记录了一些题咏《红楼梦》的诗作,我所寓目的,有李树滋《石樵诗话》卷六所载刘鸾坡(开墀)题《红楼梦》长歌、胡曦《湛此心斋诗话》载仲振猷《红楼梦传奇》诸家题诗等[14]。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所载抄本《鹪鹩庵诗集》卢文弨挽曹雪芹诗,虽为敦诚《四松堂诗集》之讹,但毕竟提供了一个有关曹雪芹的资料线索。这些材料都未收入一粟编《古典文学研究资料·红楼梦卷》。有些虽已收入,但诗话所载文字不同,可供校勘。如《红楼梦卷》据恽珠《国朝闺秀正雅续集》卷七采录的遂宁张问端《阅红楼梦偶作和女采芝》诗:“奇才有意惜风流,真假分明笔自由。色界原空终有尽,情魔不著本无愁。良缘仍照钗分股,妙谛应教石点头。梦短梦长浑是梦,几人如此读红楼。”王增祺《诗缘》正编卷十所引“仍照”作“仍恨”,于义为长。
其他有关小说的记载,还有海纳川《冷禅室诗话》所载李汝珍尝集海内善弈者之士十人公弈一局的轶事,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所载林纾《剑腥录》小说的本事,陈栩《栩园诗话》卷四载衡山聂幼琼题《花月痕》二律,都可资参考。《花月痕》这部长篇小说,被推为现代鸳鸯蝴蝶派小说的先驱,在清末脍炙人口,聂幼琼题诗为我们提供了此书在女性读者中传播的一个例证。此书主要情节,研究者都推测是基于作者的自身经历,而难以证实。今据作者所撰《陔南山馆诗话》卷四自称少号痴珠,则小说主人公韦痴珠为作者化身,自不待言。同卷还记述了自己在太原保龄幕府中撰写小说的经过,称咸丰八年(1858)戊午自山西奔丧,阻于兵燹,无法归闽,不得已而入蜀。何鼎送行诗有“一曲广陵谁继响”之句,下注:“子安著有《花月痕》小说,余曾借读之。”然则《花月痕》在咸丰八年已成初稿,第四十五回后叙韓彝等破太平天国事,当属以后续补。魏秀仁的著述散佚较多,诗话记载作者生平行迹相当详细,往来山西及居幕间岁月备见书中,可以说是研究小说创作经过的第一手资料,尚未被很好地利用。《冷禅室诗话》所载李汝珍轶事对了解作家的生平也颇有价值。石文煃序李汝珍《李氏音鉴》说李氏“平生工篆隶,猎图史,旁及星卜奕戏诸事,靡不触手成趣”。李汝珍辑有围棋著作《受子谱》,可见他是精于此道的,书中描写围棋较象棋为多,也可看出这一点。但能集海内善弈者之士十人公弈一局,等于是举办一场全国名家邀请赛,由此可见李汝珍好事的性格和在围棋界的影响力,这也反过来说明他对围棋的喜好和造诣绝非一般。
如此看来,清诗话确实是小说研究中尚未被充分探测和利用的文献源,在小说文本、作家事迹和评论资料各方面都有开采的价值,尤其是那些身兼诗人和小说家的作者,其自撰及从游者所撰的诗话,应该成为我们重点考察的对象。笔者于清代小说所知甚少,略陈管见,聊为引玉,疏陋之处还请方家教正。
(原载《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第2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
编辑/排版  向双霞

注释:
[1]张伯伟《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方法论》下编第五章“诗话论”(中华书局,2002年5月第一版,北京),第463页。
[2]谢堃《春草堂诗话》卷首,道光刊本。
[3]详蒋寅《从目录学看古代小说观念的演变》(《广西师范大学学报》1991年第1期)。
[4]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二十九:“孟棨《本事》、卢瓌《抒情》,例以诗话文评,附见集类。究其体制,实小说者流也。”
[5]有江西省图书馆藏钞本二卷,呂善报《六红诗话》卷二载此书有十二卷,未见传本。
[6]详蒋寅《清诗话考》(中华书局,2004年12月第一版,北京)。
[7]《纪晓岚文集》第二册(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第57页。
[8]《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九○集部总集类《唐贤三昧集》提要,中华书局影印本。
[9]李家瑞《停云阁诗话》,咸丰间自刊本。我所见刊本有五卷、八卷、十卷、十二卷等不一,大阪大学怀德堂文库所藏为十六卷,为最全之本。承大阪大学言语文化学部深泽一幸教授为抄录原文,谨致谢忱。
[10]葛煦存辑《诗词趣话》,民国八年上海会文堂书局石印本。
[11]袁枚《随园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9月第二版,北京),第62页。
[12]陈琰《艺苑丛话》(六艺书局石印本,1911年),第2页。此书有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93年10月影印本,题作《艺苑滑稽丛话》。
[13]李昉等编《太平广记》(中华书局,1961年9月新一版,北京)第五册,第1769页。
[14]据嘉庆四年绿云红雨山房刊本《红楼梦传奇》,作者名应作仲振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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