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夜来了,一不小心,我却在南方惊醒了
花开的季节
作者|木禾
三月的校园,那片宽阔的草地已经绿了,昨宿下了一夜的雨,清晨起来,空气还是湿润的。草地上的积水在阳光下闪着光泽,旁边的小土丘上种着几株樱花,粉红色的花儿已悄然开放在春日下。还有几株银杏,尚未抽出嫩芽,光秃秃的枝桠,直挺挺的向空中伸展着,丝毫没有去年秋日满树金黄的气势,却似乎憋着一股气,等待这某个时刻的喷薄。
南方的春是湿润的,多雨而又多风。风吹来,带着是海的气味,湿湿的、涩涩的。雨后的清晨走在校园的路上,两旁种着香樟树,四季常绿着,空气湿润而清新。地上散落着香樟树的果实,紫黑色的,圆滚滚的像玻璃珠,脚踩在着写果实上,“啪”的一声爆开,留在地上的就只是一滩黑色的东西,不再有原来圆润饱满的模样。抬头往树上张望,一串串黑色的果实挂在树上,经历了一冬的寒冷,紫黑色的果实在透过树叶的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不时仍有果实坠落,追逐着时间的步伐,完成本有的生命历程。
金黄色的油菜花怒放着,在横隔了宿舍和教学区的山坡上,像一层金黄浮动在翠绿之上。油菜花的种植是本校的一大特色,还未曾听过除此之外哪个学校种有这么多的油菜花。它最美的时刻应是清晨与黄昏,正值学子上课或下课的时间,一行人走在盛开的油菜花旁,远远看时,光线柔和,刹那间,也有种唯美之态,可勾起学子的种种情愫。
玉兰花又绽放在这个时刻,一如梦中人的容颜,那么熟悉,那么洁白,却又感觉是许久不见而产生恍惚,远远的不敢接近。一树花的绽放,没有树叶的衬托,显得那么孤独与寂寞,也是那么不为世俗庸扰。
这个季节在北方的家里也总是多风的,当风起,地上的尘埃被吹起,弥漫在空中,迷了路人的眼;或被扫到墙沿,呈着似水的波浪状。风总是在夜晚开始刮起,呼啸着、呜咽着,总似哭诉着什么,若是睡前未关窗户,半夜风起之时,必定是要惊醒的。而那些没有睡意的人,躺在床上,听到风的呼啸,也觉得一种空洞的无力感袭来。
清晨起来,风停了,带有一丝冷冽,天空碧蓝无云,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心情也会舒畅不少。早起的老人,会去树林里捡拾昨夜被风挂断的干枯树枝,带回家作烧火做饭的柴火。老人们简朴了一辈子,不会轻易放过每次风带来的机会。风刮断干枯的枝干,减轻了树的自身负重,也满足了老人们的需求,这便是自然。
北方是干燥的,冬天的沟渠里是没有水的,只有一丛丛干枯的野草,无人打理,寂寞地度过一个冬日。田里的麦子开始返青,麦田里的各种野菜也逐渐多了起来,这些年村子里的人渐渐离开,去城市里打工,不少耕地里也不在种庄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速生杨,野菜也变少了。当春天野菜多起来的同时,地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大都是些挖野菜的人,这个时候天是比较干旱的,地里的泥土呈大小不同的颗粒状。在黄河滩区,离河岸较近的是沙地,土质较为疏松透气,适合种西瓜花生等作物;离的远的是淤地,蓄水蓄肥能力较强,比较适合种玉米小麦,但如果天气长期干旱,这样的土壤易板结干裂。而正是在淤地里,野菜才长得欣欣向荣,灰灰菜、面条菜就是这个季节最常见的野菜。
小时候的我,每到这个季节,便和奶奶去地里挖野菜,带着个小铲子,和几个塑料袋,有时候是破旧的提篮,因为那时找到个结实的塑料袋并不容易。挖野菜时少有对话的声音,有也只是听奶奶说几句她年轻时用挖野菜裹腹的历史,也不多说,伴随着叹息,尔后加快手里铲取野菜的速度,就像怕别人抢走了一样,再回到饿肚子的日子。田地里除了麦苗便是野菜,再有的生物就只剩下挖野菜的人了。偶尔也有跟随着主人的土狗,在返青的麦田里撒欢跑着,只是没有蝴蝶飞来飞去陪它嬉戏。没有花,哪来的蝴蝶。
野菜去根去残叶,用清水洗几遍,水的颜色也是绿的。拌上白面,放在蓖子上蒸熟,趁热用辣椒油和蒜末拌均匀,这便是春天给我们的第一种味道。这味道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味道,是泥土的味道,伴随着略微的苦涩,传承了千年,未曾改变。
有些时候,在梦中,那阴暗的天色下,一老一少蹲在麦田里,忙忙在寻找着什么,有时候起风,带起田间的尘埃,或是脚边用于装野菜的塑料袋。那孩子就在麦田里追着塑料袋跑啊、跑啊,那不是天上的风筝,自然也就没有欢笑声,只留下风声。把这个场景渐渐拉远,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消失的麦田,消失的黄昏。
故乡的夜来了,一不小心,我却在南方惊醒了。北方的春天是干燥的,是寂寞的,满是尘土的味道;南方的春天是湿润的,是热闹的,一派水乡的气息。这不正是我曾向往的南方么,可在这热闹的季节,而我却又是那么落寞,一如北方的寂寞。

注:摄于重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