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父亲与妹妹拉架子车去华县高塘街卖甘蔗!

怀 念 父 亲(三)

作者 郭玉贤

我的父亲(大名郭志德,小名家顺,排行为四,村里人称四爷、四叔),1987年农历十月一日离世,享年80岁。父亲离开我们快30年了(注:此文写于2016年),但在我的脑海里,父亲如影相随,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一直想写一点怀念父亲的文章,每每提笔,就肝肠寸断,流泪不止。悲痛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打湿了手中的纸,只好搁笔。

1990年作者(前左二)与家人合影

但是不写出来的日子里,眼前,一幕幕父亲的音容笑貌,又让我寝食难安。时光一日一日的过去,我已是75岁的人了,老天留给我的时间屈指可数,再不写会造成我永远的自责。矛盾复杂的心里,催促着我,强忍着悲痛,拿起笔,回忆我最敬爱的父亲。

养儿心酸痛 唯有天地知
怀念父亲的另一个原因是父亲对儿女,尤其是弟弟的抚养之情。父母生有六个孩子,成活五个。我弟排行为三,只有他一个儿子,父亲视他为掌上明珠,父母把儿子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我们姐妹四人没有一个人认过干爸,而父亲给弟弟就认了三个干爸,为的是保他平安。
弟弟小时候常常有病,为了弟弟的健康,父亲在许多庙宇,上香跪拜、求神。我清楚记得,父亲为弟弟的健康唱过一次皮影戏。唱戏是要祭拜祖宗和各路神灵的,这些礼仪都要父亲供物跪拜,祭拜完毕,父亲才发现膝盖已经跪出了血。
弟弟原名叫荣祖,有一次父亲领我去东甘村求一神婆给弟弟算命除病,神婆说,你娃的名字要改,从此弟弟就叫改名。
弟弟上小学时,不幸又患上了癫痫病,多方医治无效,我工作后曾几次领他去西安红会医院看病,到了医院他却不犯病,医生看不到症状无法下药,只好回家。后来还是父亲找到一个叫罗景红的中医为他多次针灸,治好后终生无犯。
我的弟弟小时候是家里的重点宝贝。在家境贫穷的情况下,吃、喝、穿、戴就他优先,他一个人的费用近乎超越我们姐妹四人。比如,当时很时尚的制服棉袄,我们姐妹四人都没有,但弟弟就有两个,一个黑色的,一个蓝色的。弟弟人长得很帅,母亲给他的穿戴也很干净整洁,在任何人的眼里改名都是倩倩娃。有一次征兵,接兵部队要他参军入伍,父母不舍得让独生儿子去当兵打仗。又有一次,剧团招收演员看上弟弟,当时在人们的眼里演员不是文艺工作者,而是下等人,邻居们也有议论,父母只想让他读书成才,也不同意当演员。弟弟失去了两次进入工作岗位机会,或许这也是他的命运吧!
人民公社的时候,每个家庭都有按人分配的自留地,供百姓种植粮棉或经济作物。为了补充家里的经济不足,改变家里的住房条件,我父亲和几户人家都留一部分自留地种植了所谓的“广东甘蔗”。冬季下雪前把甘蔗收回家,埋在院子的地窖里,让甘蔗保持新鲜并增加甜度,以备春节前后卖好价。我们家卖甘蔗,真是苦了我的父亲和大妹妹玉梅,每年的春节前后,父亲和玉梅都要把甘蔗拉到高塘街道去卖,高塘地区没有人种甘蔗,而且一般人嫌路远,也不去那里卖,唯独父亲想多卖钱,年年拉甘蔗上高塘。
水彩画《高塘会馆》阎新立绘
高塘街离我们家有60多里路,一路上坡。卖甘蔗的日子是数九寒天的冬季,天短夜长,晚上十二点前出门,天亮前赶到,就能占好最佳的位置。出门时父亲驾着装满甘蔗的架子车辕,妹妹在一旁拉绳拽偏套,给父亲加力。每年卖甘蔗少则需半个月,多则需要一个多月,父女二人一步一步地拉车爬坡,大年三十也没停过。
除到高塘之外,还到赤水、瓜坡、柳枝,翻过渭河到大荔,只要哪里有集会就拉到哪里去卖。当时父亲已是50多岁的人啦,玉梅只是十三、四岁的女孩。父女二人一老一小,一路风波,挨冻,挨饿,下了多年卖甘蔗的苦。我的弟弟因为身体不好,拉车卖甘蔗的事比玉梅要少许多。在父亲的省吃俭用,艰苦奋斗下,拆除了三间厦房,盖起了三间大木架房,为弟弟娶媳妇打好了基础。
弟弟长大成家,有了妻子有了儿子。我家仍是人多劳少,我已出嫁,三个妹妹都上学。受外人旨意,1973年弟弟先是另起锅灶,和父母妹妹分灶吃饭,然后自己盖新房搬出去居住。他们搬走后,二妹(秀梅)上了大学,大妹(玉梅)、三妹(芳梅)先后出嫁,留下父母,二位老人独守老房。那时农村还没有兴起吃水用的压水泵,更没有自来水。父亲年迈步履艰难,吃水困难,吃水要到村中间的揭杆井上用揭杆把水打上来,两位老人用棍子把水桶抬回家,用来做饭、洗衣服。磨面、种地的力气活也都成了二位老人要面对的难题。
农村生产责任制实行后,父亲责任田的麦子产量很高,公社派人给他照相,要表彰他,父亲说什么都不照相,有人托我给父亲做工作,但他仍坚持不照。我问他为什么,父亲告诉我说:“儿子、媳妇都分家啦,我死了照片放到他们家里,惹人家讨厌,我一辈子都不照相”。很庆幸的是有一个邻居老人的孙女,当时已在西安工作,带着照相机回来给她的爷爷照相,我父亲和她爷爷同在一起晒太阳,看着人家照相,父亲很是高兴。趁此机会这个女孩给我父亲也照了一张,洗好后把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留给了我,父亲辛苦一辈子,只留下这张唯一的照片,我保留了下来,也是父辈四人中唯一的照片。
父亲去世时,我让华县的摄影、画像高手张韬先生放大了父亲的照片,画了一幅像,这幅画像至今摆放在我的家里,多年来,我几次搬家,父亲的画像随我入住。我的父亲生前常常走过儿子新房的家门,看到儿子的新家,心里高兴,但没有走进过他的家。父亲为儿耗尽心血,老来却是这种凄凉,他内心的苦辣酸疼谁能知道,我的心里十分酸痛。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流年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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