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告别心理学(1) :访弗朗索瓦•鲁斯唐

为了告别心理学(1)

采访弗朗索瓦·鲁斯唐(François Roustang)

弗朗索瓦·鲁斯唐 法国催眠界泰斗

曾接受拉康的分析,做过神父和精神分析家,此后一直是作为催眠师工作。

他的中文译作有:。

译者:陈全,精神分析爱好者,现在在巴黎访学

认识自己?误入歧途。语言?一个陷阱。技术?毫无作用。对于弗朗索瓦兹·鲁士唐来说,心理治疗师应该首先是一个“煽动者”,他要提醒病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生活。

不要说他离开了基督教会和弗洛伊德学院,他会告诉你是这些学院的人,他们离开了他。92岁高龄去世,弗朗索瓦兹·鲁士唐一直是一个杰出的独行者,他隐蔽,变化,充满悖论,拒绝技术和决定性的意见。他的三部曲《结束抱怨》《一个姿势就够了》《懂得等待》汇编在《先不要反对》下。他在其中说出了他的治疗临床中最重要的事:对病人充满专注,不要相信技术和语言本身,对人本身感兴趣,放弃到放手,如同催眠所关注的众多事物......一遍又一遍,又不排斥。“每当有人让我谈一下或者写一下我的临床,我都感到窘迫”他写道,“我感到不持有任何见解。所有我以为我理解和认为的,只不过是流过我手指的沙。”幸运的是,这还不够打消我们进行一场访谈......

下面为访谈内容:

访谈者提问为黑体,回答是正常字体。

自我们为某人打开门的那一刻,可以说游戏已经开始了。您是这么写的。这个定律对于任何的相会都是有效的,不论是采访还是治疗?可以说,这在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

很多事情。在第一次相会时,我们就知道,一个人是否容易接近,关系是否能够发展,是否值得我们冒险。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也包括心理治疗中的初次联络:除了语言之外,入座房间、仪容、身体、声音、外观这些决定了关系。治疗师应该保持一种不受限的开放,不持有任何预先的评价,不持有任何诊断。他应该总是像是第一次接待病人一样接待他,没有成见,最终甚至可能使他不从先前的会谈中得出任何结论,从零开始。最重要的是,他自己觉醒的时刻:为了这件事可能,我们不要被熟知的事物困住。

您说,不要将病人看成患者,而是一个将会治愈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很正确,我们不是生病的人,我们只是不幸的人。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治疗师应该鼓舞病人,使他有动力自己去解决他的问题。

但悖论的是,您认为治疗师应该对治愈不感兴趣。

是的,这很重要!如果治疗师脑子里想着他有能力治愈病人,那就太愚蠢了。相反,他应该告诉病人他有他自己的自由,对他说:“如果你想的话,那就试试吧。我不能替你行事。”然后,工作就开始了。但首先,病人需要自己做决定。老师怎么样对待小孩子对他有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将他看作一个成年人,设想出他的未来。不要无休止地用语法规则和惯性思维去阻挠他。应该去鼓励他。我记得很清楚,初三的时候,那时我成绩很差,一位教授和我说:“你怎么看待情感,告诉我你怎么想的!”我写了一篇个人的小文章,然后我想我不完全是一个蠢货。是教师的注视促进了我的觉醒。一个治疗师应该是一个鼓吹者。也就是说他激发起病人的某些东西。你觉得蹬上单车很费劲?慢一点,接受你做得不好,接受它不能再那样下去。

治疗的原动力就是使某人重拾他的适应能力?

对,就是这样!而且是让病人去找回,而不需要去向他解释该怎么做。和环境联系。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治愈:走出他的小兴趣点,进入另一个氛围中。就像有些年轻人忘记了他们的问题,因为他们想要跳舞。时间改变了我们,同样也改变了我们关系的质量,也改变了我们身处的社会。法国人总是心有不满,然而他们最封闭的人,人们想要用城堡保存一切,人们不“呼吸”空气。我们痛苦,那是因为我们不适应生活的环境。我们必须发明一种环境疗法,用环境来做心理治疗,而不是迷失在语言中。

您称“哀怨”是我们维持痛苦的内心辞说。您说必须将和这种辞说保持距离,专注于当下和感受。这难道和第三代的认知行为疗法不是同一层面的吗,正念冥想是它的一部分。

我不太了解认知行为疗法,但是练习冥想的人的困扰是它会逐渐分离人和人的思想,或者只是变成单纯的现象。毫无意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向存在开放,向处境开放。甚至不应该试着永久维持这种开放能力,不然我们就会失去它。(译者:向不开放开放)

每一种治疗方法都有数种技术来帮助病人。您无益感兴趣的是在各种心理治疗中流行的折中主义,也就是各种方法的整合?

当一个治疗师或者催眠师声称他的方法总是管用,那就是在说大话。如果我们感到如此确信某事,我们就不再自由。相反,每次都是一场冒险。这是这份职业最动人的地方。但折中主义也不是解决方法,它虚假地相信我们能汇集每种方法中最好的部分。甚至是催眠,人们总是寻找准确的框架和方法,但这是毫无用处的!催眠使得我们能浸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因为我们不是先知,没有一个现存的准确的解决方法,只有当下和开放。然后,当我们有一点经验后,我们就完全不需要技术了!当然,我们还是要学习技术,以便最终忘记它。就像当我们学着骑自行车或者滑雪的时候,我们不会去想自己已经掌握的学习。我曾经接受了精神分析训练,进入了Palo Alto学院,还学习了艾瑞克森催眠等。但所有这些都应该消失,变成某种专注。我经常说我们要么在六岁就成为治疗师,要么永远也不会。是和我们亲近的人的最初关系决定了我们是否会变得专注。一些孩子会猜测他们的伙伴,他们的邻居是谁,然而别人对此却毫不理解。同样的,我见过一些学过某某疗法的治疗师,他们却完全没有自发性和创造性。在我这样的老人和六岁的儿童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似性。

人生的成功,就是保持或是重新成为儿童,如我们过去所是的那样?

这可以是一个很大的原则。但我不喜欢那些大的原则。不如说让混泥土重新变成沙子。我们缺乏的是无拘无束和不修边幅。一次成功的治疗是病人嘻笑着重新出发。

笑是精神分析家很少涉及到的东西,他们不喜欢去思考它的治疗能力。

因为您设想他们的工作是很严肃的?才不是呢!

正好,您刚写的“必须要告别心理学,或者说它不存在......”您想指责的究竟是谁呢?

心灵是不存在的。我们不能把精神和肉体分开。因此,一个建立在精神的研究上的学科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没有在我们生活之外的“自我”:读一读文森·德貢布的《人性练习》您就会信了。例如当人们对我说:“我有厌食症,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我就会建议他们把为什么扔出窗外直到院子都装满为止。一些精神分析家在这方面是最机灵的,也就是说,寻找为什么,这是毫无意义的。甚至昨天,我对一个来做督导的治疗师说:“但您知道的够多了!这妨碍了您!停止想要解释一切的想法吧!”

您引用了乔治·贝尔纳诺斯:“傻瓜若是不认识自己就觉得痒痒的。

我没有找到出处,也许是我发明这个句子......“认识自己”是毫无意义的,重要的是生活。如果您对我说,要么跑一百米,要么总是幸运,我不行:我们可以认识自己的局限,况且,花时间来认识自己可不是所希望的治疗方向。我的精神分析经验对我是决定性的,我受益良多,它使我能够改变生活。但精神分析家通常封闭在他们的教条内。他们需要一种教义。我们说,精神分析家问并且自问所有的问题,除了问理论是否是真的。但这是不可能的:不存在真理!没有意义,唯有迈开脚步。

您说的话让我想到了蒙田,他说:“当我跳舞时,我跳舞。当我睡觉时,我睡觉。”在别人抱怨今天什么都没做时,他会说:“什么,您今天没有活着?”

完全正确!蒙田,令人称奇。我们要开始理解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这样。

也许有些问题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我们反复思考一些已经或者从未存在的问题。然而,还存在着更实际的问题:哀悼,身体疾病......

当然,有些不幸是很现实的。全部问题就是怎么去处理它。一个女病人来见我,因为她的女儿被车撞死了。她让女儿的房间保持原样,什么都不碰。这就僵住了。治疗的第一部分就是要求她将房间恢复成一个空房间。有时治疗师需要察觉出堵塞住一切的细节是什么。这是一个作用点,如果某人能够疏通这堆废弃物,病人就可能专注在当下,从中发现最大的可能。

这有些神秘主义在里面......

(爆笑)说得好!

您就是在等着这个!

当然!我完全不否认神秘主义。我有时听到人说催眠和神秘思想有关。不,是和魔法有关!那么我们怎么操作魔法呢?通过拍手,或者叩击。魔法,就是音乐。音乐家很快就能理解什么是催眠。您可以将其称为神秘主义,音乐,魔法,随您的便.....那么蒙田是神秘的吗?完全相反!他表现了一种无拘无束,一种轻柔,一种漫不经心......

生活必须要像是一篇乐章,一场舞蹈?

就是这样!那是一个剧院,一场舞蹈,每个人表演他的部分。

您是哪一部分?

不久后就是死亡了!那是让人开心的,是一种解脱。除了接待病人,我花时间在写作之上。这就是我的生活:写作。然而,我现在要放弃它了。我做不到了。我的日子结束了,就是这样。当我想到千千万万的人走在我前面,我就不感到悲惨了。

如果您总结一下您的职业生涯中学到或明白的最重要的东西,那会是什么?

那就是,什么都不重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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