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自毁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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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毁长城

自 毁 长 城

阿    若

      战国赵北长城遗址 2001年7月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一段段城墙迤逦于大青山南麓的群峰丘陵之中,有些苍凉,有些破败。蜿蜒曲折中,那些断垣残壁依旧给人一种雄浑厚重之感。昔日曾经壮伟的风采,已经悄无声息地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不再荣光。这是横亘包头市辖区中部的赵长城。

从包头市区向东走,走过石拐区,再向东北方向走了二十余里,这段长城扑进了我的眼睑。它在风中沉寂,像一个干瘪的老人,被时间无情地抽去了光洁的肌理,只剩下一副平庸老朽的身架,在天地间展示枯槁的容颜。它绝对不会吸引人的眼球,却会震撼人的心灵,让人心生敬畏。

我改变原来的计划,轻轻地折转身,顺着长城的墙根徜徉,试图了解它。或许是时间真的很久了,它有些迷茫。斑驳的墙体上,伤痕累累。以土石混筑的长城,一直在山中扭转,这一段城墙连续约有四、五百米长,多数地段坍塌了,风蚀了,被历史的刀剑砍斫了棱角。从裸露的墙体看,长城两侧一般用石块错缝垒砌,中间填土及乱石,保存较好者,残高也只有一米多,约有人高。基体宽约二米盈半,顶部宽约一米,横截面略呈梯形。一些地方还有烽燧和障城,是瞭望和驻扎人员的工事。可惜,大多已经毁损不能用了。沿着墙根越走越远,慢慢地踱进了烽火四起的战国时代。列强并起,硝烟弥漫,那个英武雄战却自毁长城的赵武灵王的面庞,逐渐清晰起来。

赵武灵王

胡服骑射,是赵武灵王给世人的第一印象。其时,赵国在战国七雄中不算强大,无论从疆土、人口,还是实力。楚国带甲百万,可攻可守;齐国雄占东方,国家财富居战国之首;魏国 铁甲步兵、称雄七国,数次攻赵,甚至占据邯郸三年之久;秦国地势险要、兵伍善战。只有燕国,韩国实力稍逊。而赵国地处各国之要冲,北有林胡、匈奴、东胡、楼烦,东有强齐,南有悍魏,西有虎狼秦国,附近还有小国中山国。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赵国似乎只有招架之力,经常不得不向秦、魏等割地求和,并不断被林胡、楼烦骚扰掠夺。公元前354年,魏惠王派大将庞涓攻打赵国,赵王只得以新近占领的中山国许以齐国以求救兵。这一切劣弱,很快就被赵武灵王改变了。他大力推行“胡服骑射”,在六国中率先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部队,改革军事,改造国家整体结构,重新塑造国家性格,使赵国迅速成为战国中后期的北方军事强国。短短十二年间,赵国西破林胡、楼烦、北灭中山,拓地千里。其崛起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东方三强”的魏、齐、楚相继衰落时,赵国却逆势而上,一跃成为当时的超级强国,与秦国共同成为战国后期争霸战的主角。赵武灵王和他的“胡服骑射”横空出世,成为战国强大的“军事长城”,令天下侧目。

公元前306年,赵武灵王挥戈北进,击败了林胡、楼烦等少数民族,夺取了大片土地,迫使林胡和楼烦大幅度地向北迁移。他先后开发了燕、代、云中、九原这些地方,并修筑长城,东起于代(今河北张家口境内),经云中、九原(今内蒙包头市境内),西北折入阴山,至高阙(今内蒙古乌拉山与狼山之间的缺口),长约一千三百里,以阻止林胡和楼烦南下。这些赵长城的遗址至今还断续绵亘于大青山、乌拉山、狼山之间。后来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的时候,曾利用了一些赵长城的部分作为基础。这些“物理长城”已被千年的风沙毁损,却是当年赵武灵王军事强大的见证者。站在落寞的城墙上极目远眺,依傍大青山的赵长城自东而西,逶迤绵延而去,诉说着一个王者曾经的风云故事。

      色气湾村中的赵长城遗址,1米多高,夯层清晰。

高大完备的长城或许成功地抵御了外敌入侵,却怎么也阻挡不了内部王权的角逐,这一切都是赵武灵王自己酿成的。因是他种的,苦果也得由他自己来咽。他既是导演,也是其中的演员,尽管是一个蹩脚而失败的演员。公元前299年,赵武灵王传国于王子何,自号主父,专心赵国的军事建设和对外战争,国内政治、经济事务则全部交由赵何负责。明眼人一看都明白,这是一着十足的臭棋。故事一开始,他就给自己凭空树立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或者说强大的政敌更合适。关键是,这个对手还是他的儿子。这比他打几次胜仗,修建一段一段的长城要难,难度系数堪比昔日蜀道千万倍。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有一处败笔:废公子章,立次子何为太子。这件事虽然当时没什么大的影响,却成了将来权柄之争的导火索。他或许是个成功的改革家,却不能说是一个成功的帝王。

大臣的得力辅佐,使即位后的赵王何很快进入角色,国内的政治中心逐渐由赵武灵王转向了赵惠文王。赵何名正言顺地取代赵武灵王成为赵国的一号人物。赵武灵王当初的设计很骨感,却也不乏幼稚:在赵国构建二元政治,在有生之年实现政权的平稳交接。殊不知,这番设想却严重违背了政权构建的基本规律,最终造成了赵国的内乱。这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破裂是迟早的事。在禅让王位的那一刻起,赵武灵王的“政权长城”就开始崩塌。

权力名位远去,让赵武灵王痛苦失落。他想通过重新扶植公子章来夺回自己曾经放手的权力,重做赵王。立公子章为代王的要求遭到严辞拒绝后,赵武灵王默许并助长了公子章的冒险。而公子章也算计着,先形成杀赵王何的事实,再控制赵武灵王。在成王败寇的蛊惑下,兄弟父子展开了殊死决斗。世事难料的政权棋局,究竟谁是谁的棋子?

结局似乎早就注定。公子章阴谋挫败,被诛杀。赵武灵王被困主父宫,断粮断水达三个月之久,被活活饿死。天资卓越胆识过人抱负远大的一代雄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令人扼腕叹息。

是赵武灵王长城自毁,还是赵惠文王卧塌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尽管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尽管这个人是这个国家曾经的王。或许,不能简单地怨怼赵何对赵武灵王的残酷无情。历史的天空上,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究竟该如何算计?

嵌入赵长城的废弃民居。

所幸的是,赵武灵王的死,没有阻挡赵国的强盛。接过赵武灵王基业的赵惠文王,从谏如流,赏罚严明,也算一代明君,他继续发展壮大了赵国。“完璧归赵”、“负荆请罪”等,这些耳熟能详的成语故事,都发生在赵惠文王当政时期,昭示当时的政治清明。

历史不忍细看,往事越千年。硝烟散尽,夕阳如昨,辉映在“战国赵北长城”碑亭之上。山丘之上,有      一座胡服骑射的雕像。战马昂首奋蹄,嘴唇翕张,如有嘶鸣远啸。马上之人身形健硕,挽弓搭箭,似要进击而发,一副激战正酣的样子。这或许跟历史上真实的赵武灵王很相近。“胡服骑射捍北疆,英雄不愧武灵王……两千几百年前事,只剩蓬蒿伴土墙。”翦伯赞先生的诗,是对历史与现实的观照,更多的是对赵武灵王的颂扬。望着眼前这座神韵逼真的雕塑,我自然地想起了那位伟人的诗: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只是,诗中的成吉思汗,应该换成武功赫赫的赵武灵王。相比于儿子赵何的“文”,父亲赵雍确实“武”了一些。

千年以降,人们也许还记得胡服骑射,却不一定知晓赵武灵王;就像人们能记得廉颇、蔺相如,不记得赵惠文王一样。再降千年,人们也许只能看见那些破败坍塌的长城遗迹了,却不知道是谁修建的,它的故事已经遗落在风尘中。有心的人可能会叹口气,还有谁会去拾捡那些远古的旧事呢。

著名历史学家剪伯赞的写《登大青山访赵北长城遗址》

惠风和畅拂面,不知是不是林胡、楼烦那些曾经存在过的北方少数民族国家吹过来的。我靠近城墙墙体,看见一些杂草生长其上,有些桀骜。土能生长稼禾,也能生长野草。土也修建长城抵御外敌,也能困囿自己束缚思想。只是不知,赵武灵王会选择在城墙之内,还是在城墙之外?

长城无语静立。静立也是一种诉说。

此刻,西天沉郁,苍茫之色紧攫心头。当有一只陶土烧制的埙——战国时期出土的平底卵形的埙,让历史的冷唇震颤,为这一幕大戏掩卷。赵武灵王望着毁损的长城神色冷峻,有一种英雄离国、去而不返的悲壮。时间与空间的某一交汇处电光火石,空谷足音。

作者简介

阿若,河南省散文学会理事,“河南散文”微信公众号主编,《西南作家》杂志编委。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青年报》、《解放军报》等发表各类文章数百篇。个人作品被收入《中国散文大系》、《中国散文精选100家》、《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世界华文作家》、《2012全国散文精选》、《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等。主编《中国散文选粹》一书,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著有长篇小说《难以忘却的空战》,新闻作品集《鞍马尘》,出版个人散文集《屐痕处处》、《秋水长天》,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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