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散文推荐」李鹏｜梦里寻你千百度 ——那些亲亲的野菜

作者简介

李鹏，山西绛县人，农民，草根文学爱好者。有诗歌、散文在省、市级报刊及其它网络媒体上发表。

梦里寻你千百度

多年以后总是魂牵梦绕多年之前的事情，那便是心心所念的野菜了。之所以这样，是我们苟且于城市，逐渐身不由己地远离了乡村。而故土与乡村和我们刚刚醒事的孩提时光则是与生俱来的，丝丝缕缕的缠绕愈来愈紧，几近让人落泪、哽咽、甚至喘不过气来。一旦涌上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野菜在它特别当红的年代，不仅仅代表的是勃勃生机更代表的是希望、裹腹和生存。有了野菜不但可以吃饱肚子，也可以换着花样将粗粮细做以调剂人们历经寒冬的惨淡口味。所以与野菜建立起的感情是温暖而深厚的，最早闯入视野的非荠菜莫属了。

荠菜 

荠菜是南北通用的学名，在我们这里都叫做地菜。无论花样如何繁多都冠之以地菜来称呼，比如花花地菜、大叶地菜，毛毛地菜、面条地菜……等等不一而足。你瞧一个“地菜”就将如此可爱的野菜卑微到泥土当中去了。

就奔这名字不难看出这种野菜的生命力极强。如果追溯他的由来应该从深冬开始，那时的它颤颤巍巍地瑟缩在土地的一角，但是这种低廉的姿态并不影响它茵茵的碧绿哪怕被冻得发紫。最容易找到它身影的是在温暖的向阳处，亦或在碧绿丰硕的麦田间。

荠菜味甘性平适口性极强，当然吃法也特别多。热炒、凉拌、煮锅、包饺子、做菜团子、蒸拌面菜……再佐以浓烈的蒜泥和鲜香的油泼辣子，哪一样都堪称是美味佳肴。尤其是深冬腊月到来年初春，因为温度极低，为了御寒的缘故，这时的荠菜就非常甜。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这个时段挖回的荠菜煮在汤锅中不会退掉绿色把汤染绿，依然是绿色的菜乳白的汤，绿白相间赏心悦目。然而过了清明，若再将荠菜下锅汤色就会被染成酽酽的绿了。

记得那年冬天，幼儿尚小，妻又有孕在身，外出谋事多有不便，我们都厮守在家。数年之后，终于明白安然对于家来说是何其的重要。

这个冬天我们不敢懒散，索性与这满地里的荠菜较上了劲。一可陪同妻子遛弯，二可给麦田除草，三能吃到品质最佳的野菜，这关键的第四，是用源源不断的野菜供养了一群膘满肉肥的兔子给我们增收不少。

我们总是在冬阳正暖的中午出发，在微风习习的傍晚满载而归。妻总是心疼我背了一路沉重的篓子，我笑着答曰，你也不轻松啊，不是怀着我们的孩子吗？于是那个寒冬不但没感觉到冷，反而收获的却是这一生的温暖！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飞速流逝。当人们在寒冬的肆虐当中还没有充分施展手脚时，春天就悄悄地飘忽在了田野，最早上场的非翠柳而无物与之争锋了。

柳穗

“草色遥看近却无”和“拂堤杨柳醉春烟”是描写初春最为贴切的诗句。虽春风和煦但春暖乍寒，在微风中飘荡的柳枝真的是“万条垂下绿丝绦”了。

远远望去，轻雾薄纱般的鹅黄，层层的重叠竟然也透出了丝丝隐隐的绿来。这种仙境般曼妙的美也仅仅是几日而已，一不留神取而代之的将是浓绿的一串串一簇簇。如若走近你仔细看便有二三叶芽拥抱着肥胖而又瓷实的花穗儿，对了，这也就是数日之后漫天飞白的柳絮前身。

但是让人不多知晓的就是这娇嫩的柳芽穗儿，却是一道绝佳的野菜。

一个午后，父亲背回了一捆柔软的柳条，那朦胧的翠绿早已遮住了他大半边的脸庞，似乎只是在枝条的缝隙里辨认着回家的路。“噗通”一声，身上的重负终于被妥妥地放在了院子的一角。这时，不经言语母亲就搬了板凳，下手开始捋柳条上的芽穗儿了。因为好奇，我们姊妹都也下手帮忙。但是那叶芽的苦啊，何止是一个苦字了得，真真一个苦煞人也！

收拾完毕，但见母亲稍微整治一下本就干净的芽穗儿，大锅烧水至开倒入芽穗儿，快速翻搅，待其焯透捞出。旁边置一水桶事先放半桶冷水，然后将焯好的柳芽穗儿浸透在冷水里。如此三番五次换水后，奇迹出现，竟然苦味全无，换之而来的是清爽中略微回甘的美味。

吃的时候，捞出攥干水份，凉拌热炒两相宜。但是这种野菜在记忆中并没有太多种吃法，可就是这两种吃法足可以让你牢记一生不可忘却。尤其凉拌时能有些许的香油淋上：热炒时多放新鲜的蒜片和红艳艳的辣椒，红白绿相间，从第一眼看上就会让你垂涎欲滴了。值得一提的是，吃后还有清火败毒之功效呢。

总时时记起它在冷水中苦苦浸泡，而后才得到了它的甘甜，想必那水一定是非常的苦涩了……当季节的时针让杨柳飘絮时，又有一道绝佳的野菜闪亮登场了，那就是——

椿芽

说来，香椿归为野菜是有点委屈的，准确说它是可以登上大雅之堂的名菜。之所以称之为野菜，是说它可以在田野间任何一棵香椿树上采得，天然赐予勿需花钱去买，也不必辛勤种植和田间管护。只要有爬树的功夫，一切就可以搞定。

但现如今在城里想吃香椿是必须要花大价钱去买的。即便是买也不会给你称斤，只是若干元一把，把也不是太大，这里用“撮”和“捏”来表达更为准确些。如此这般也不敢大量地去吃，只是作为时鲜当做调味品罢了。比如用鲜嫩的香椿炒上金黄的家鸡蛋，调一碗手擀的面条，那滋味定让神仙羡慕不已思凡心切。

与香椿相对应的当然就是臭椿了。臭椿没有香椿的浓香，倒是一股扑鼻的怪味让人躲之不及。可是无论树体的大小，臭椿的芽儿都是相当的茁壮饱满鲜嫩多汁，如果还是采用浸泡的办法依然能够让它去除苦味甘爽适口。

臭椿芽的名字就注定了它比不过香椿芽的娇贵，香椿仅用少许或者炒蛋，或者作为调味菜品再拌上其它的诸如腌咸菜、莴笋、水萝卜丝等，从而让这些平常的菜能够色香味俱佳。臭椿的芽儿就不同了，因为普通就显得不太珍贵了，它的叶芽儿向来肥厚饱满，随手折来几枝采得嫩芽，焯水泡甜后是足足可以供你吃上好几顿的。只是制作起来麻烦，但做好之后，不需太多的佐料清炒即可。即使这样如此简单的一道菜却口感极佳，柔韧嫩脆滑爽无比。虽然因为麻烦或者时鲜的菜品极多而很少有人问津，但是只要吃过一次就会让你终生难忘。

在乡下谁家有棵香椿树那是极荣耀的事情，仿佛家有香椿就必须分享四邻，或送上几把，或者邀请他们来自己家采都可以，但自己的东西独享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值得庆幸的是香椿素来是不怕折的，就如同果树的剪枝一般，越折反而越旺，新生的椿芽又会供应人们采食好长时间。

外婆家就有一棵老大的香椿树，外婆一生宽厚待人。家里的香椿不但村里人都可以随意采摘，就是路过的行人也会送上一把，一副谁让我家有香椿的姿态拱手相送。所以，这棵香椿树让吃个十里八村决不是虚言。更有甚者，碰巧来人遇上吃饭，外婆也会诚心诚意端出一碗香椿炒鸡蛋浇干面，说是也让大家先尝尝。每当此时总是满院的欢声啧啧的赞叹！

时至今日似乎明白，吃椿吃的到底是什么呢？在我内心吃的就是故土，吃的就是情怀，吃的也是日渐衰老的父母！然而当下随着乡村的颓废，道路阡陌的受阻，香椿树也难寻踪迹了。难怪希望椿萱茂盛寄托了多少人的美好期盼。当椿芽儿吃得正欢，一样最热闹的野菜便迫不及待地闯进了人们的视野。这就是大家熟悉的——

槐花

一日下乡途中，在比较低洼的河汾交汇处，晋南河津的阳村乡，因为有着大片的刺槐而且花儿也基本含苞待放了，所以各种车辆各色人群，年龄不等都蜂拥而至。对，他们就是奔槐花而来的。

正因了他们也让我驻足，分享这一片花海轻嗅那醉人的芳香。时间过得真快啊，随着大自然的恩赐都在悠忽间快速地闪过。当大家都还沉浸在春的欢欣中时，火热的初夏已经悄然逼近了。正如这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热闹非凡！

又一次经过路边，只见一株刺槐如同被殴打的叫花子一般揽腰折成了几段，但浑身还有好多串槐花迎风开得正艳，我瞬间明白这一切都是花儿惹得祸啊。

槐花的好吃是人尽皆知的。它的吃法繁多，怎么吃都行。尤记得孩提时的我们是可以顺手捋了大把地生吃，柔软、芳香，也容易嚼碎，更有那满口的甜津津是最令人兴奋的味道。

最直接的吃法就是槐花拌面菜了，洗净、捞起、沥水、控干、拌面后上笼蒸二十分钟也就熟了，然后就是蒜汁配上油泼辣子，大口朵颐好不快哉！吃个满头大汗也是常有的事情。

用开水焯了之后热炒凉拌都行，和粉条一起炖也没什么不可。还可以作为馅料来蒸包子，它本身肉肉的感觉就似曾吃的是肉包子呢。如果弄回来的多吃不完咋办？用开水焯熟，放入冷水，待冷却后用手攥干水，握成小团放置起来晒干即可。然后包装妥善保存是可以吃一后冬的。

如今随着温度的不同，各地的槐花儿也次第竞相开放，人们也赶着花开一路追随过来。被荒废了乡村，那槐花竟然也是显出瘦弱荒芜的姿态，当抛弃它而去的人们重新回来采集时大都有点失望的感觉。

好在槐花将萎时又有了另一波新的野菜作为替代了，那便是——

榆钱

若说榆钱儿，让我始终弄不明白的这到底算花还是算籽，也许是二者兼有吧。

一提起榆树立马给人的是高不可攀的感觉。说来也是奇怪，就是那簇拥的榆钱总是在高大的老榆树上，小的榆树只长叶子没有榆钱。后来我想恐怕这和树龄有关吧。

榆钱长相干净利落也不张扬，没有五彩缤纷的姿态，也没有招人喜爱的芬芳花朵。就那样淡绿的颜色，薄薄的环状羽翼围绕着籽实。但它的香甜适口却是大家公认的，孩子时的我们总感觉吃不饱肚子，倘若捋一把榆钱儿放嘴里，大嚼起来也甜丝丝的满口如蜜，胜过了槐花余味的苦涩。

其实在并不算遥远的历史当中，榆树始终扮演的是救命树的角色。它从树皮、树叶再到榆钱都是可以放心吃的，只不过榆钱的口感最佳而被延续至今罢了。

榆树皮晒干后磨成粉后可以加入其它面粉食用，做成汤后软糯滑爽非常好喝。鲜嫩的榆叶同样可以做成拌面菜和窝窝头都可以。问题是榆树的全身都是甜的不苦无毒，在饥荒年景足可以裹腹充饥。据说在灾荒年榆树也迎来了厄运，最早生生被连皮吃掉的就是榆树，荒郊野外剩下的就是榆树光秃的枝干了。

“曾把榆钱买少年，少年已是奈何天！”高高的榆树上都是身轻如燕的孩子们，他们在树杈上腾挪有度如履平地。欢声笑语也随之在沟沟坎坎上流淌，采得的榆钱已不仅仅是为了裹腹，还有无限的童乐、童趣都包含在里边。捋榆钱的少年胜过世间最贵的金钱。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每一次季节轮回当中都会有不一样的彻悟。

有一种真爱，不尽是芬芳总会有不被人知的苦涩；

有一种真爱不都是高雅总会有低微到尘埃当中；

有一种真爱，不一定唾手可得，总会是遥不可及；就如同这些亲亲的野菜，永远幽居在心头不离不弃……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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