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梦，翩飞的蝴蝶】◆吕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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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翩飞的蝴蝶
走在大街上，提心吊胆过马路，刺眼的车灯，像怪兽一般时时逼迫着你。人行道成了免费的停车场，被车辆霸占之后，行人只好在车缝里钻行，像不走正路的边缘人。这个世界太嘈杂了，我害怕出门。
抬眼雾气弥漫，我不敢呼吸，又不能不呼吸，想着吸着毒气，人的脏器慢慢地病变。附近的医院扩建了一期又一期，高耸的大楼，无数的病房，人满为患。就连医院外面的街道也变得异常的拥挤，从字面八方赶来看病的，电动车、小汽车、出租车一下子簇拥过来，堵车成了家常。附近有三所学校，每到上学放学的时间，自行车、三轮车、四轮车和汽车又塞过来，任凭车喇叭怎么叫，路口的警察怎么尽职尽责，也一样半天走不过去。一排槐树蜷缩着叶子灰头土脸地对抗着世界的焦躁。
家里，窗户时常关着，灰尘袭击了阳台，噪音也不示弱，还有呜咽的风声。把窗帘拉紧。室内，即使空气不新鲜，总比汽车尾气肆虐浮尘笼罩的外面让人安心。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在梦里，黑白的山河，曲折的故事，大喜大悲的情绪，比单调的现实丰富得多。
从梦中醒来，睁开朦胧的睡眼，透过窗户的微光里，弄清是什么时辰。每每熬夜，第二天精神恍惚，如果时间允许，中午大睡特睡，白日梦也是常有的事。我喜欢冒险，当逼仄的现实桎梏了脚步，以梦的形式，向未知的虚无隐秘的世界侵袭，拓展精神空间。
我跋涉在未知的路途中，那些似曾熟悉的实则陌生的景象，给我安慰，像我一直思念的故乡，潜意识里，我一直生活在那里，不曾远离。那些飘忽的身影，仔细辨识，似看不清模样，却明明又是熟悉的人，他们中有人已经死去，有人远隔千里，有人就在身边。而梦的主角永远是自己，伤感的，惊恐的，无助的，孤独的自己。在不同的场景中，遭遇不同的人，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久追无影，有的罹遭祸端。梦，永远比现实强烈和精彩，像一篇篇小说，典型的事件，浓缩了情感，嬉笑伤痛，都在诡异莫测的大舞台上演。
黑暗中，利刃划开颈部的动脉，血流了一地，没有疼痛。之后，我被一群飘渺的仙女携起，轻飘飘地飞离。我虚弱无力，谁也听不到我的言语，人们对我视若无睹，我的影像也越来越虚弱，像飘忽的影子，我怀疑自己已成魂魄，一阵风也能把我吹走。我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我大声呼喊，可是我发布出声音，虚弱的影子无声的飘移。我在熟悉的地方徘徊，那条白天车来车往，有时水泄不通的小街，这剩下房屋和树木，虚无的梦境里，人们躲在未知的空间里，而我肆意的脚步任意西东。这个空无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人世间，我在飘荡，如一阵风儿，在屋檐上，树梢间，在空荡荡的街巷里，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没有谁注意到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已经无能为力了，我还留恋着，周围的人生活如故，没有谁发现我的离去。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梦所在的地方，就在我居住的不远处，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凶杀案。年轻的姑娘，被追求过她的小伙子，在大街上割喉，鲜血流了一地，姑娘当场死亡，小伙子逃逸。
当我慢慢醒来，发现那只是一个梦，怅然良久，庆幸自己还活着，却深深地自责：如果，我的生活没有意义，活着和死了一个样，那太可怕了。告诫自己，要好好活着，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为自己也为他人，让周围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于是我赶紧打电话问候父母，联系一下挂念着的朋友，努力做家务，多跑市场买菜，工作上再勤奋一点，多关爱别人；读书，做笔记，克服懒惰，多做锻炼……只是要证明我活着，活得实实在在。
梦里杀人，鲜血淋漓的场景，快意江湖的豪气。为躲避警察的追捕，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忽而，我搞不清是我杀了人还是身边的人杀的，或许是在遭遇祸端之后，总希望是一种错觉，以为事情并没有发生。其实，很多事你想它有它就有，不想它就不存在。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而心胸开阔之人，不把事当事。可你放不下时，那份恐惧与愧疚，却是真实的。现实中有人与我为敌，本以宽容为怀，我不会计较太多。梦里却是睚眦必报，以最残暴的方式解决了对方。潜意识和现实终究是有距离的，曹操梦里杀人，也只是演一出戏罢了。大多数梦境是不愉悦的。与人争执，在梦里语出不逊；被人逼迫，情况危急，也会高声呼救；境遇危险，惊恐不堪，也会手舞足蹈，挣扎着醒来。所有的噩梦，唯一的救赎就是清醒过来。自己猛然醒来，或者被即时唤醒，都是庆幸的。梦醒时分，有死后重生般的幸运：幸好现实一切平静，没有仇恨和杀戮，没有惊悚和绝望。平静度日，平凡过活，也是一种踏实的幸福。
在梦与现实中穿行，游离于虚与实的世界，还有那些小小的幸福牵连着你。多年前一直做一个梦，我在去哪里的路上，路边的水塘，碧绿清澈，我喜欢水，跳进去，自由自在地游着，清爽飘逸，像一条鱼一般。所有的路，总有一个目标，那是我牵挂的一个人，现实中我远离了他，梦里寻他千百度，灯火阑珊处，也不见他的身影。我知道那只是我一厢情愿。夜夜梦，时时梦，经不住地久天长，偶尔也有寻到他的梦境，他却隐在树丛里，人群中，居民楼里。他未必喜欢见我，梦断失意，一种无憾无悔的结局。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感情上的失落应是常态。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我们也未必做的事事如他人意。不必勉强自己也不必勉强他人。“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也只是愿望而已。
最喜欢李商隐的两句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庄子梦见自己化作一只蝴蝶，在虚无的仙境翩翩飞，沉溺其中，等醒来，不知是自己化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现实或许很骨感，梦境往往很丰满，以至于很多人沉醉于梦中，不愿醒来。其实望帝死后化为杜鹃，在春暖夏初之夜悲泣哀鸣，这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梦而已。不能了的夙愿，总不能释怀，现实的残酷，无法阻止精神的跋涉，沿着梦的方向，编织一个色彩斑斓的花环，聊以安慰无奈无助的情怀。苌弘化碧，六月飞霜，七夕鹊桥，皆如是。
如果把生命比作大海上的一座冰山，现实是露在水面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并非生命的全部。精神的潜意识以不为人知的形态隐藏在水下，梦是解读它的一种形式，虽然有折射，梦境未必完全真实。看似清晰简单的人生，其实蕴藏了太多的未知。有人无视它的存在，像一片树叶吹在风里，不知何时陨落；有人难以承受它的沉重，不敢正视，最终精神崩溃。坦然视之，把它当作打开自己世界的另一个门户，珍视它，享受它，拥抱它，时时变成一只蝴蝶，因风飞过蔷薇，轻盈，美妙，生命的美好也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