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 作者:李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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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腊月十七深夜,西北风像发怒的狮子,发出“呜呜”的响声,把路旁的大树刮得东倒西歪。
永祥修配站的两扇大铁门,用长长的铁链锁着,被风吹得“咣当咣当”直响。夜幕中不时发出树枝折断的咔嚓声。“噼里啪啦”,不知谁家的玻璃掉了下来,让人心惊肉跳。
“疼,好疼啊!”刘永祥用手死死地抓扯着胸口,张着嘴,大口地喘气,嘴唇变得乌青。
白荷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冲对面的饭店大喊:“运喜,运喜,永祥有病了,快喊医生,快呀!”
王运喜慌忙拨打了120,运喜媳妇扶着白荷往屋里走。
刘永祥蜷缩着身子,头紧紧地抵着床头,手死死地抓在胸口上,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唇乌紫发黑。
“永祥,你别吓我,我是白荷,我是白荷啊!你怎么了?你说话啊!”白荷抱着刘永祥,发疯般地给他揉着胸口,眼泪像倾泻的瀑布,模糊了屋里的一切。
医生在刘永祥的颈动脉处压了压,打开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
西北风仍在怒吼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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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亏人常在,沾光人死快,老话说得一点都不假。这真是老天爷开眼,现世报啊!”李秋菊在厨房一边幸灾乐祸地说着,一边把案板剁得“哐哐”响。
“不说话能憋死你?!”刘永辉蹲在院子里的水池旁洗手。他听到妻子的话,猛地站起来,一脚向躺在旁边的猫踹去。那只正在太阳底下眯眼打鼾的黑猫惨叫一声向大门外逃窜,凳子上的空脸盆被撞跌下来,“咣咣当当”地响了几下,反扣在了地上。
“你抽什么风?当年她白荷嫁到刘家要了多少彩礼?我李秋菊又要了多少彩礼?那是天差地别啊!分家时你妈又明显偏心,把我扫地出门。现在老天开眼,替我出了恶气,我就是要说!”李秋菊把菜刀狠狠地扔在案板上,一蹦三跳地冲出厨房,指着刘永辉大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个窝囊废,一辈子吃苦受罪,让别人欺负。你枉披一张男人皮,没给我遮一天风,挡一天雨,只会对我吹胡子瞪眼耍威风。你要真有本事,去找你老娘要家产讨公平呀!”
“你?!”刘永辉气得浑身打颤,对着反扣的洗脸盆又是一脚,摔门而去。
西北风仍呼呼地刮着,冬天的太阳,无精打采地挂在南边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枝,划碎了湛蓝的天空。不时有几只乌鸦在树枝上哀鸣几声。枯干的树叶被风吹着在地上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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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咋这么狠心,就这样走了呀。你让这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过啊!老天爷呀,你怎么不让我和儿子换一换啊!”卢老太老泪纵横,爬满皱纹的脸庞,就像隔天的菜叶子,加上满头蓬乱的白发,愈加苍老和憔悴。
刘永祥的遗体停放在堂屋,上面搭着一条薄薄的棉被。灵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香炉,里面燃着两柱香,飘着青烟。香炉前的白色蜡烛,火苗忽左忽右,忽大忽小,流着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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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过后,永祥修配站也正常营业了。与往日不同的是,店里只有崔浩阳一个人在忙活。老板娘白荷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对每一桩上门的生意都显得心不在焉。
店里原来有两个伙计,一个是崔浩阳,另一个是白荷娘家的亲侄子。年前刘永祥突发身亡,侄子觉得人手少、工资低,勉强在店里呆一个月就拍拍屁股走了。崔浩阳老家在偏远的山区,从小父母双亡,姊妹多,家境贫寒。他在永祥修配站已经干了整整三年,浑身散发着山里人的质朴和醇厚,也深得白荷夫妇的信任。如今白荷家惨遭变故,侄子又来个釜底抽薪。崔浩阳看着一家孤儿寡母,更觉得自己肩上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吃饭吧,浩阳。”白荷盛好饭菜,喊刚换好轮胎的崔浩阳。
崔浩阳走到水池边洗手。那双宽大粗糙的手沾满了油污,纹理中嵌着油黑。崔浩阳来到餐桌前,白荷的一双儿女又是搬凳子又是递筷子。崔浩阳笑着摸摸儿子文博的头,坐了下来。
“浩阳,现在店里人手少,辛苦你了。从这个月起,每月给你涨五百。”白荷往崔浩阳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嫂子,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钱多钱少都无所谓。现在人手少,生意也明显不如从前,俩孩子上学花销大,一切要以孩子为主。”崔浩阳给俩孩子夹了几块肉。
白荷看着崔浩阳那双粗糙宽大的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转眼又到了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修配站的水管冻住了。崔浩阳每天从三四里以外的水保站拉水。长期劳累,崔浩阳住进了医院。
“嫂子别怕,有我。”病房里,崔浩阳一把拉住白荷的手,迷迷糊糊地梦魇着。
“浩阳,你醒醒。”白荷拍着崔浩阳。
崔浩阳眼睛闭得紧紧的,仍昏迷不醒。白荷静静地看着吊瓶中的液体,一滴滴地流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五天后崔浩阳出院了。他一把抱住白荷,久久不愿松手。
“浩阳,你放手。”白荷又羞又急。
“嫁给我吧,我喜欢你。”崔浩阳把白荷抱得更紧。
“你胡说什么?我比你大六岁,还拖着一双儿女,这样太委屈你。”白荷使劲掰着崔浩阳的手。
“生活是过给自己看的,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的心。”崔浩阳执着地说。
“我做了绝育手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白荷开始流泪。
“我知道你比我大几岁,我知道你有两个孩子,我也知道你不能再生养,可我就是稀罕你。”
“可是……”
“没有可是。”崔浩阳用自己厚厚的唇封住了白荷的嘴。白荷挣扎了几下,瘫软在那个宽厚温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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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浩阳这孩子好,他不嫌咱家的累赘大,愿挑起家里的重担,你们母子三人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凄惶。”卢老太听了白荷的话,满脸喜色,“这事宜早不宜迟,备一桌酒席,喊几个村干部来家坐坐,把话挑明,这件事就算定了。”
简单的成亲酒席上,白荷郑重地承诺:“我和浩阳在一起,最大的遗憾和亏欠是不能为他生养一男半女。从今天起,俩孩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女。”
“妈,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儿子了。”崔浩阳端着一盅酒,给卢老太敬酒。
“好,好!从今天起,白荷就是我的亲闺女,你就是我的亲儿子。”卢老太颤颤巍巍地接过那盅酒,一饮而尽,含泪笑了起来。
白荷的一双儿女齐齐地站在崔浩阳面前,亲昵地喊着“爸爸”。崔浩阳一把搂过俩孩子,眼睛有点发红。他用脸轻轻地蹭了蹭俩孩子的脸,动容地说:“有爸爸在,绝不会让你们受一点苦。”
白荷止不住泪流满面。院子里那株腊梅怒放着,满院都是浓郁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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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黄昏,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天黑沉沉的像要塌下来。雨哗哗地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平坦的公路上,水珠溅起朵朵水花。电闪雷鸣,成了大雨的伴奏,路边的花草树木风雨中飘摇,惊慌失措。
王运喜撑着一把雨伞,好不容易在风雨中拦到了一辆夏利出租车。
“浩阳,是你?什么时候开起出租了?”王运喜收伞坐进副驾驶室时,惊喜地问。
“真巧,能在这里遇见你。”崔浩阳挂档起步,“我改行已经五年了。前几年皮肤一直过敏,就把修配站转让了。”
“跑出租行,生意好,赚钱多,就是太辛苦。”王运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下这么大的雨,你也舍不得休息一下。”
“越是阴雨天生意才越好。跑车挣的就是辛苦钱。”崔浩阳熟练地开着车。
“浩阳,不要太苦了自己,该歇就歇,钱啥时能挣完?”王运喜好意地提醒到。
“不想让家里人受苦,只有自己多吃苦。”崔浩阳憨憨地笑着。
雨渐渐小了,夜幕降临,最后一丝阳光湮灭了,霓虹灯、路灯、车灯,都睁开了眼睛,把道路照得亮堂堂的。雨后的天际探出几颗星星的脑袋,闪烁着迷离的光点。
白荷在家看着电视剧《丑娘》。卢老太则靠着沙发一个劲地打盹。
“妈,去屋里睡吧。”崔浩阳回到家里已是夜里十点多。他走进客厅,轻轻地拍了拍卢老太。
“浩阳回来啦。”卢老太一激灵,睁开眼睛。
“回来啦,你赶紧去睡吧,以后不要等我,该睡就睡。”崔浩阳递给卢老太一兜糕点。
“你不回来,我心里不踏实。以后不要再花这闲钱了。我屋里吃的东西都快堆成山了。”
“知道啦,你赶紧睡吧。”崔浩阳满脸含笑地把卢老太搀进了屋。
白荷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了餐桌上。白荷望着崔浩阳鬓角的几根白发,心疼地说:“浩阳,这些年苦了你了。”
“哎呀,这凉拌黄瓜好苦,这热炒平菇好苦,这大片肉块好苦……”崔浩阳故意皱着眉,一边吃一边叫“苦”连天。白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给我一个家,给我一双儿女,知冷知热,我从心里感谢你。”崔浩阳伸手刮了一下白荷的鼻子,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文燕结婚了,文博研究生毕业,工作也特别好,咱把车卖了,找一点轻松的工作,以后不要再风里雨里操劳了。”白荷捧着崔浩阳的头,把那几根白发,拔了下来。崔浩阳一把搂过白荷,一个热吻深深地印在白荷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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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光冶炼有限公司的保安室分里外两间。外室有一台大彩电安放在门角,两个沙发,一个饮水机,靠墙摆着。里间有两张单人床,一个茶几,两个小皮墩。两名保安轮流上班,每人上一天一夜,休一天一夜。崔浩阳就在这里上班。
“永祥你去哪了?我咋一直找不到你?”九十多岁的卢老太患了老年痴呆,每天看见崔浩阳下班回来,总会这样喊。
“妈,你又想永祥了?”卢老太的小女儿刘艳兰骑着电动车来了,刚好听到卢老太在喊刘永祥的名字。
“永祥刚回来。”卢老太龇着几颗稀疏的牙齿,额头上的皱纹紧紧地挤在一起,两只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整张脸皱巴巴的,像一块老树皮。干枯的手背上暴突着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
“妈,你又胡说了!”刘艳兰埋怨着卢老太。
“你是艳珍?”卢老太看着刘艳兰充满疑惑。
“我是艳兰,你怎么连自己的闺女都不认了?”刘艳兰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白荷,你说咱妈怎么变成了这样?”刘艳兰走进厨房,一边帮白荷做饭,一边埋怨。
“人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呗。妈受了一辈子的苦,我们应该多尽孝,让她安度晚年。”白荷静静地说。
“自从大姐和三姐过世后,村里人都说母亲岁数太大,会折儿女的寿。这几年我心里总是发怵。”艳兰有点神秘地说。
“那都是封建迷信,村里人还不是见姊妹六个走了仨,才开始胡言乱语。不用听他们谣言惑众,乱嚼舌根。”崔浩阳气哼哼地怼了刘艳兰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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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伸手不见五指。客厅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熟睡中的崔浩阳一个激灵醒来。他披衣下床,打开了客厅的灯。
卢老太正摸索着往外走。
“妈,深更半夜你怎么又往外跑?”崔浩阳走过去搀扶着卢老太。
“你爹在外面喊我。”卢老太煞有介事地说。
崔浩阳“噗嗤”一声笑了:“你呀,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好了好了,咱赶紧回屋睡觉去。”
崔浩阳把卢老太送回屋,安顿躺好。白荷忧虑地说:“老娘痴呆越来越重了,这么多子女竟没有一个贴心的,想想人活一生,真是凄凉。”
“各尽各心,各行各孝。”崔浩阳钻进被窝,搂着白荷拍了拍,“别想那么多,赶紧睡吧。”
“有些事不想也不行,儿媳妇再有两个月临产,我走了真放心不下老娘。”
“那不还有我,还有他们吗?”崔浩阳安慰。
“老大十天半月来一趟,还得背着媳妇。大姐三姐走了,只剩下二姐和四姐。她们听外人的闲话,对老娘明显不如从前。”
“再怎么也是他们亲娘,他们总不会让她活活饿死。你就放心吧。”
“唉。”白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关掉了床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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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腊月二十,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灰黄色的浊云。肆虐的西北风,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皮袄。
傍晚时分,刘艳玲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踏进了白荷的家。卢老太拿着碗在院子里来回走着。
“妈呀,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冷的天咋不在屋里等?你就不知道冷吗?”刘艳玲看见院子里等饭的卢老太,满肚子的火。
“饿,我饿呀。”卢老太目光有点呆滞,喃喃地说。
“饿,就知道饿!”刘艳玲一脸的不耐烦,搀着卢老太走进了客厅,往卢老太的碗里倒了一碗面条。卢老太挑起面条就往嘴里塞,嘴唇被发热的面条烫了一下,不自觉地吐了出来。面条掉在沙发上,卢老太伸出青筋暴突的手捡起面条又往嘴里塞。
“还能吃吗?还能吃吗?你咋一点都不知道脏呢?!”刘艳玲拿过毛巾,使劲地抓住卢老太的手,狠狠地擦了两下。
“饿,我饿。”卢老太傻傻地吐出几个字。
刘艳玲不耐烦地等母亲吃完饭,服侍卢老太钻进被窝,一刻也不愿多留,就走了出去。偌大的一个院落,只剩下九十六岁的卢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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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严寒,大地冰封,股股寒流汹涌而至。寒风刺骨,像针一样穿透心灵。
深夜,屋里漆黑一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卢老太卧室的门打开了。她在墙壁上来回摸了几次,始终没找到电灯的开关。她弯着腰像瞎子一样,摸着沙发,扶着墙壁向门口走去。
客厅的门被打开了,迎面的寒风让她打了一个寒颤。她忍不住嘟囔起来:“老头子,这么冷的天你喊我干啥?进来,快进来。”卢老太冲着夜色摆了摆手,披在身上的衣服滑落在地上。卢老太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跨前一步去捡地上的衣服,一脚踩空摔倒在院子里。卢老太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赤身裸体地蜷缩在天寒地冻的院子里,有气无力地呻吟着。粪便拉了一地,抹了一身。
卢老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拖着伤痛的、赤裸的身体向屋里爬去,骨折的身躯举步维艰。卢老太枯菜叶一样的脸上老泪纵横。她喃喃地喊着刘永祥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像一盏耗尽最后一滴油的枯灯,扑闪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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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崔浩阳看见卢老太赤身裸体地蜷缩一团,浑身脏垢地趴在地上,一头白发乱蓬蓬的,挨着地面。那双青筋暴凸、像榆树皮一样的手紧紧地抓在地上,向前伸着,似乎不甘心就那样离去。
崔浩阳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抓住卢老太的胳膊,一种冷彻骨髓的冰凉,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探了探卢老太的鼻息,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喊着每个子女。
刘永辉看到这样的场景,立即冲刘艳兰、刘艳玲喊:“昨晚是谁值班?谁送的饭?这个责任她一人承担。”
“我承担啥?你身为老大来过几次?平时躲得远远的,出事了你会说话会埋怨了?”刘艳玲叉着腰和刘永辉理论。
“都别吵了。”崔浩阳冲所有人大吼,“这下好了,你们都解脱了,这传出去,真让天下人耻笑。一个生养了六个子女的母亲,一个儿孙满堂的老人,竟然被活活冻死了!她是你们的母亲,我只是个外人,可我这个外人可以堂堂正正地拍着胸脯说,我问心无愧。你们呢?面对生养你们的母亲,面对这个赤身裸体的尸体,你们能心安吗?”
几个子女羞愧难当,忙乱地料理着一切后事。
卢老太娘家侄儿来了。他是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满头白发,满脸皱褶。他抚着卢老太的遗体失声痛哭,大哭之后,转向刘永辉姊妹三人:“这是我亲姑,却是你们的亲妈。如果我起诉你们,你们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可是让我这个亲侄子起诉你们亲子女,我不愿意也不忍心。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曲直就交给老天裁断吧。”
刘家三姊妹灰头土脸地跪在卢老太的灵前,听着表兄的斥责。卢老太那张挽着黑纱的遗像默然地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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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屏幕上为什么不写我长子的名字?”刘永辉在卢老太的灵前大喊大叫。
“永辉,谁出钱荧幕上写谁的名字,这是规矩。你没出钱怎么写你的名字?”刘家一长者淡淡地说。
按农村习俗,死者入葬前,晚辈均要出钱演场电影。荧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追悼词以示怀念。
李秋菊和刘永辉办理了假离婚,与刘家撇清了关系,还教唆着自己的子女都没参加卢老太的葬礼。她特地把持着家里所有钱财,不给刘永辉一分一厘。
“大哥,你再没钱,借也能借来几十块钱。老娘一辈子受苦,走得还这样凄惨,你连场电影钱都不想掏,还这样说,就不怕外人笑话。”白荷轻轻地说,她是在卢老太去世第二天赶回来的。
“好好,我立马走人,你们不承认我这个儿子,我就不再近灵前。你们有本事,自己把老娘埋到地里。”刘永辉怒目圆睁,摘下孝帽,摔门而去。一堆子女面面相觑,充满了懊恼。
崔浩阳站了出来,冲着所有的孝子贤孙说:“老娘屈死停丧在地,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该拂袖而去。老娘生前不孝已无人追究,死后还推诿扯皮,良心能安吗?办丧事正需儿子出面时,来个半路撂挑,这是人办的事吗?这是他的亲生母亲,如果他能生死两相负,谁都不会替他挽回一生的遗憾和亏欠。我和在坐的每个人相比,是最不相干的外人。可是今天,我在这里撂一句话:这葬礼我来办,这灵幡我来扛。我来刘家整整十八年了。十八年来,我无儿无女,无爹无娘。可我却当着爹,做着儿,上孝下亲,对得起天地良心。老娘走的最后一程,没儿来送,我当儿来送。我尽心尽孝当了十八年的儿,这两天的儿,我当得理直气壮。”
白荷早哭成了一个泪人,其他子女也是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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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永辉稳稳地在家里等着其他子女前来求和,心里盘算着怎样奚落他们几句,解解心头之怒。
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不免心里有点发毛,一早上往门口跑了四五趟,惹得李秋菊对着他破口大骂:“你死了娘就像掉了魂,你既然回来,就一耳包打到脑门后,再也不去了。现在你七上八下地跑,当初心疯了?”
刘永辉狠狠地瞪了李秋菊两眼。李秋菊毫不示弱地瞪着刘永辉:“你眼瞪那么大,还能把我吃了?那是你娘,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刘永辉使劲咽了两口唾沫,没再吱声。
刘永辉在家足足等了一天,没见一个人来求他。突然他听到唢呐声和哭喊声,这让他大感意外:他这个长子没出面,隆重的祭奠仪式怎么能举行?除了他谁还有扛灵幡的资格呢?刘永辉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往大街走去。他一眼看见崔浩阳扛着灵幡,气不打一处来,像一头疯牛冲了上去:“崔浩阳,你算哪根葱?竟来扛我刘家的灵幡?!”
“赶紧走得远远的,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就要承担怎样的结果,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崔浩阳不冷不热地说。
“你姓崔不姓刘,半路来的野种,扛幡辱没我刘家的祖宗!”刘永辉急红了眼,伸手去抢崔浩阳手里的灵幡。
“住手,永辉!不是浩阳抢,是你在让。刘家有你这不孝子,才愧对列祖列宗。”刘家长者勃然大怒。
火葬后的祭奠仪式在崔浩阳的操办下圆满结束。
村外西大坡的小树林里多了一座新坟。那坟头上插着的花圈,有一种朴素的纪念。那异姓人扛着的灵幡,在风中飘舞,生动地讲诉着动人的故事……

作者简介:李会香,笔名木云禾,网名云月巢。河南济源作协会员,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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