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张朝林：【收获】（散文）
收 获
作者：张朝林
那一年夏收，我家的油菜、小麦长势良好，山坡上那块小麦，穗头沉甸甸的，夏风一吹，麦浪滚滚。立在坡地头的父亲、母亲，烈日下的笑容和麦浪一样灿烂。
那一年七月，也是我即将收获的时节，我将要在七月七日和八日参加全国高考，收获我十年的辛劳。
我家承包的田坝，种的是油菜，此时，灰黄欲裂的油菜角，在风里啷啷作响，如果不及时收割，就会炸籽，产量会锐减。山坡上的麦子，已是泛黄，在夏风里摇摆。
小麦一黄，绣女下房。这是一年之中抢收抢种最忙的季节，没日没夜地割、担、犁、种，肩膀磨得血淋淋，累得骨头都散架了。就在我即将高考的那一年，母亲说：儿啊，你就别操心，我和你父亲干。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油菜好多，母亲、父亲白天收割不完，晚上打着灯继续收割，一座一座整齐的小金山，匍匐在我家的田里，等待着拍打。
油灯下，我一丝不苟地攻读，不敢有半点懈怠。蚊子好多，在我的周围“嗡嗡”嚎叫，不时地攻击我的脸、脖子、腿。我用毛巾包住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又穿上父亲的深筒雨鞋，蚊子倒是无法下口，却热得我头顶冒烟，脚下流汗。我从家里的坛子里捞出几只酸辣椒，困乏的时候咬上一口，顿时，全身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继续学习。
月亮好圆。月光下，父亲母亲在坡地里割小麦。我仿佛看到，银色的月光下，那一块金黄的麦地就是一部朦胧的诗，母亲、父亲佝偻的身姿，挥动着镰刀，打开诗页，收割芳香，稀疏的星星和月光也一起收割，放倒在坡地里。
油灯下，我在做解析几何题，我庄严地标好坐标，找准自己的原点，用截点的方法，小心地绘制双曲线图，汗手模糊了那条曲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人生的轨迹。我又在同一个坐标画上一条理想的直线，希望和双曲线相交，我画呀画，终于在遥远的地方，这条直线和双曲线相交了，拥有了两个交点，为了佐证，我又解了这个二元二次方程，两个交点有了具体的数值，它们分别处在两个截然相反的象限里，我高兴地笑了起来。
木门开了，是父亲、母亲回来了，他们疲惫的身影，在豆大的灯光下几乎跌倒。母亲强打着精神，笑着说：儿啊，田里的油菜丰收啦，估计能打下八百斤菜籽，我们有油吃啦；坡地的麦子也割倒了，估计能打上两千斤，等晾晒干了就朝回担。说完，母亲的脸上绽出美丽的笑容。
那个年代的生活，分为“油锅子”和“红锅子”，“红锅子”就是炒菜没有油，若是有一滴落入烧红铁锅的菜油，那腾起的油的香味，引得我们口水直流，这就是“油锅子”。我们兄妹只有在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得到母亲一个“油锅子”——烙油饼，那一天，是我们共同的节日，因为我们都能得到母亲一小块香喷喷的油饼。
父亲和母亲挪到我的身边，欣赏我的成果，语文作业本上写得密密麻麻，如同我家田里的秧苗，在灯光下，闪耀绿色的光波。母亲看着看着，荡出了笑容，我那密密麻麻的禾苗，也在母亲的笑容下，前簇后拥。母亲看我的数学作业本，那是几道直线与圆、直线与抛物线、直线与双曲线的平面几何题，每一道题，我都有相应的图形。母亲看不懂，只做表面的评说。母亲指着直线与圆相交的那个图说，这道题做得好，你看，做人要有良心的直线，它与圆溜溜的圆相交后，就离开了，走自己良心的直线，好！好！好！我摇摇头，又微笑地给母亲点点头。
夏天的天气婴儿的脸，说变就变，早晨阳光灿烂，中午乌云密布，从牛山压过来的黑云，越来越低，我家的麦子还摆在坡地里，我丢弃了课本，拿起扦担就走，地头上，父亲和母亲正在抢着绑麦把子，看我来担麦子，母亲就嚷嚷，麦子烂了是一季，学习误了是一生，说啥也不让我担麦子。我带着哭腔说：“妈，眼看到手的麦子不能让雨水给毁了，我保证七月份的高考，不会给您丢脸的。”父亲母亲这才允许我抢收。
那一年，我家双丰收。九月份父亲给我转户口的时候，高兴地用人力车推了一车金黄的麦子给粮站。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张朝林，汉滨区五里教研员，汉滨区作协理事，安康市作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协会会员，《汉江文艺》签约作家，多篇小说、散文、诗歌、书评等作品在《陕西农村报》《陕西广播电视报》《百花》《阳光报》《华商报》《华侨报》《安康日报》《安康文学》《汉江文艺》等报刊发表，多篇散文作品在省、市级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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