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一个难得的没有阳光的好日子

梁东方

在没有阳光的下午,沿着河边走回来。

据说是要下雨,下雨的享受显然包括这样下雨之前堪称漫长的阴凉。雨后往往立刻就会有阳光,雨前的酝酿期里却没有。在高温已经到来的季节里,这样没有阳光、酝酿着雨的时间段落,越长越好。因为万事万物都不再耀眼,不反光的物象边界清晰,轮廓鲜明,没有雾霾里的含混也没有阳光下让人不得不侧目的灼烈。好像一切都对目光从而也就是对你很友好。

走在这样长长的阴凉里,看见蜗牛在藤蔓叶子上攀附。这些喜欢在潮湿阴凉里讨生活的小小生灵,也有这样离开阴沟和墙角的时刻。在城市之外,在没有了人类干扰的时候,它们从来都是拥有自己正常天地的。

在路上穿过花海。在各种各样深浅不一的绿草绿叶之上,金鸡菊的黄和马鞭草的紫还有月季的红一起组成的广袤花海,因为没有了阳光的过分照耀而变得特别宜人眼目。站在这样的花海边遥望,每一朵花都因为其他花儿的存在而同时更庞大,也更渺小。渺小是因为每一朵花都淹没在了其他的花中,庞大是因为每一朵花都有人多势众的背景而不再孤独、不再单薄,好像其他的花也是它的组成部分。

对于花海的喜欢,对于这种喜欢的表达,大家不约而同都是冲进去合影、自拍,反复调整姿态在脸上洋溢起只是对着镜头的笑。有的人很注意不采摘也不践踏,那至少也是站在花海边用广角镜头、用微距镜头拍照,少有人以从容漫步的方式,以骑车穿行的方式,以闭上眼睛深呼吸的方式来抒发。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看着,自然也是一种表达,这种表达需要定力,因为你会忍不住微笑,甚至大笑。

大笑之后微笑着离开花海,走进蓊郁的河边树林。

欲雨的天空中一片舒适的阴凉,阴凉里的树下更其阴凉。

永远坐在河边的垂钓者依旧坐在河边。他们作为固定的河岸画卷的一部分,从春到冬,从早到晚,从阳光暴晒到暴雨如注,都雷打不动,始终如一地坐在那里。他们在那些沉默的位置上等待着自己上钩的小小鱼儿,不惜花费巨资购置一应装备,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同时还作为河边的画卷中的元素,矢志不渝地扮演着一天一天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和台词的演员角色。

这个角色的任务是远离尘嚣,是悠然自得,是天人合一地融化在季节中。

河对岸团状的大柳树和青葱的芦苇很好看,当然也可以知道如果从对岸看这一岸,这一岸同样团状的大柳树和青葱芦苇也很好看。我走在这两岸的都好看之中,连带着自己也觉着自己好像也很好看。

是自己置身其间的这个世界很好看。

很好看的世界可以是阳光普照的时候,也可以是这样没有阳光的日子。它们一起点缀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多也不少,总归会有。

你所要做的,就只是别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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