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豹(七)昂赛沟

再次出发,昂赛沟寻找雪豹。牧民摄影师次丁和江永加入我们。次丁是奚志农的爱徒,老奚把自己的佳能800MM定焦都交给他使用,可见对他多么喜爱。

昂赛沟比角泽沟、塞普沟开阔大气,雪豹频繁出没此地。昨晚下了雪,世界一片灰白,就像一幅铅笔画。在画面的中间,我们忽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扛着相机在奔跑。江永说,那是他哥哥八丁,也是正在追踪雪豹的自由野生动物摄影师。在高原拍摄雪豹,如果没有雪豹一样的体魄,简直是做梦。

山路冻得厉害,幸好我们的车备了防滑铁链。越走越荒凉,过了一个垭口,看见一座挺立的雪山,次丁忽然兴奋起来,说这山叫做“九号卡”(音),他从小跟着父母就生活在不远的山谷里。
又开了很久,我们来到一个高山盆地,这是大家采虫草的地方。接近中午,次丁忽然像变戏法一样,从车里掏出一壶开水和一壶奶茶、几盒方便面以及一些风干牦牛肉。这几天在野外餐风饮雪,天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一盒热乎乎的方便面啊。

吃完方便面,我们在太阳底下开始愉快的午休。“不管我们是拍雪豹还是喝酥油茶,不就是为了开心吗?”次丁说完,把屁股一撅,一脸扎在垫子上,就睡过去了。肚皮后腰都暴露在海拔4500米的冷风里。

继续寻找雪豹,这一带山形险峻犬牙交错,感觉无一处不适合雪豹藏身。
又经过一处人家,次丁说进去坐坐。这户人家只有两个兄弟在。哥哥穿着时尚发亮的外套,戴着金耳环,看上去很大方。弟弟去却好羞涩,甚至不敢和我正视对眼。

江永说这两兄弟是他的侄儿,平时这个牧场是他哥哥在打理,今天他去了玉树的赛马节,就让大儿子回来看管。小儿子从小在牧场长大,几乎没有见过生人,所以害羞得不行。不过一会儿之后大家就有说有笑起来。跟这些简单干净眼睛明亮的小伙子们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好多岁。
黄昏降临,我们依旧没有发现雪豹的踪影。我说当年奚老师拍金丝猴时的口头禅是“猴子的事情不好说”。这几个小伙子立刻来了情绪,说拍雪豹也得有一句口头禅,最后七绕八绕用藏族普通话概括成“雪豹容易看不到”。这些神奇小子怎么也记不住这七个字的顺序,每次说起这句话,就像是摇骰子,偶尔说对,总是混乱。

又回到早上的观测点,遇见两个摄影师正吭哧吭哧走在路上,年长的lao张说他们好像听见雪豹叫声,可是等了三小时,也没见踪影。光线正好,次丁说我们也听听吧,确认一下是不是雪豹。于是他们仨一屁股跌坐在悬崖边,面对着山谷。不到三分钟,次丁突然把手指向天空,然后我就见他们三个人同时转向我,“有!有!有!真的有!”

还是曲朋眼睛尖,没过几分钟,他就跳到相机前,指着屏幕喊“快看快看,两只雪豹正在跑…….”坦白说,即便是对着液晶屏,我依旧什么也没看见。在这些小伙子面前,我的眼睛就像摆设。
“来来来,你快拍,我拍你。”
将来有一天,你如果看到这部有关雪豹的纪录片,很多雪豹的画面会是牧民摄影师拍的,而不是奚志农和我或者哪个摄影师。我们的眼睛,早就被电视电脑手机弄残了,“雪豹容易看不到”,庆幸的是我还是能听见它们的吼声。

那两只雪豹在一公里之外的山坡上稍纵即逝。我们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太阳下山,悬崖边寒风大作。鉴于刚才那两只雪豹是朝着我们方向过来的,鉴于整整两天才看到这两只牙签那么大的雪豹,鉴于我手上这台索尼A7S3相机有超强夜拍能力,我们决定再等等。
次丁穿得最少,为了御寒,他把一个小口罩都利用起来兜住下巴。还是冷,最后大家都跑动起来,边跑边喊,“雪豹容易看不到”。我好喜欢这几个小家伙,为了让我没有被忽视被疏远的感觉,他们艰难地用普通话交流,以至于他们之间的沟通都出现问题。

暮色中,雪豹终于再次出现了!可是风太大,即便用的是摄像脚架,长焦相机也在抖动。次丁二话不说,打开羽绒服,挡住风。
天色越来越暗,只剩下相机液晶屏发出的光,照得曲朋和次丁的眼睛也亮亮的。
黑暗中,雪豹朝我们走来,只有五百米的距离…..

感光度ISO达到80000!几乎全黑的环境下,我们仍能继续拍摄,不得不由衷赞叹这台相机出类拔萃的夜拍能力。虽然在这样的光照条件下,也实在拍不出多么精彩的画面,反倒是寒风中次丁盯着雪豹的如痴如醉的眼神、曲朋专注坚定的眼神,让我心生震撼和感动。

从卫星图上看,昂赛沟和塞普沟的距离就几公里,再翻几座山就是角泽沟。一只雪豹的活动范围,足够涵盖这片领地。真想知道,我们这几天翻山越岭看到的雪豹是不是同一只?每天它们的活动规律都是怎样的?

听说我们在昂赛沟有发现,第二天,老奚也从塞普沟赶来,在太阳照射到之前,我们又到达昨晚拍摄雪豹的位置。
不出所料,几分钟后,雪豹出现在山谷东北的高坡上,距离很远。等大家架好相机,它又纵身跃进山坳里。按照它前进的方向,我们左手山崖处有一个绝佳拍摄点。
老奚蠢蠢欲动,准备更换狙击位。这些年我习惯独自拍摄,大家都在左边的时候,我会尽量躲到右边。这当然跟我的器材常不如人有关系,不过更多的是心底的小声音:大家都拍一样的画面,多没劲啊!

我深信那句古老的谚语“站在屋子里最聪明的人身边”。我瞥了一眼曲朋,他看上去并没有更换拍摄点的念头。于是老奚带领主力部队和重型装备转战左手拍摄点,我和曲朋留守这里。
训练有素的大部队很快完成了转移工作。我和曲朋也操起家伙挪到我们这一侧最左侧山沟边缘。微风渐起,好在太阳慢慢从山谷尽头探出头来了。突然间,曲朋咧开嘴笑了起来,进而鼓起掌来,我这才注意到,这哥们两个手套是不同颜色的。
“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他抓起我的相机,按了一张,“雪豹就在对面看着我们啊!”

雪豹就在对面山崖,用标准姿势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望着我们。距离大约两百米,这是这道山谷南北两侧最近距离了吧?
大约五分钟后,雪豹转身,轻轻地离开。当它上到远处高坡的时候,我听见左侧主力部队的欢呼声,他们终于看见雪豹了。

曲朋是迈着藏族欢乐的舞步,踩着大家羡慕的眼光,回到人群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