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完的故乡故事 ——关于《打核桃》

写完《打核桃》的时候,我从电脑前站起身子,伸了个不大不小的懒腰,扭了扭不是很酸很僵硬的脖子,踱步到窗口看向外面的小巷。

初秋的日光已经不像前些时候盛夏时分那么“年轻气盛”,街上的小商小贩拉着自家的瓜果高声叫卖,“核桃,南山的核桃;西瓜,渭河滩的西瓜……”那声音穿梭在小巷深处,钻进人家的窗户门洞,在我的心里掀起了阵阵涟漪——如此的恰合时宜!

《打核桃》的写作灵感只是在老家打完核桃后,坐在屋间小板凳上歇息砸核桃吃的时候,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的。——不,准确而言,应该是这个灵感一直就有,只是选择在这个时刻,猛然跳出来的。就像这核桃,到了成熟的时候,轻轻一打就会纷纷落下来,四处蹦跳着让人追赶。

一句话,时刻准备着,收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打核桃》带给我的喜悦,远非大家所认为的几竹篮核桃几麻袋核桃。那种丰收的喜悦,有看得见的核桃,有泛起来的童趣,最重要的是我终于发现:故乡的故事,就像这树上总也打不完的核桃,你随时拎起竹竿敲,总有核桃落下来。

我的老家叫白杨泉,毗邻状元庙。白杨泉水清且涟漪,此水适于养人;状元庙声名远播,此地适于育人。在春夏之际,是一个花的海洋;自夏而始,更是瓜果的世界。

三月,杏花掀开花海的第一波涟漪,然后桃花、梨花、槐花、菜子花争先恐后的绽放,这样色彩缤纷花香四溢的场景,是一直要持续到五月的。“万亩桃花”更是吸引了远近的游人,尤其是摄影爱好者纷至沓来,搞得故乡像过盛会一样热闹。

进了五月,杏、桃、李、苹果、梅李、西瓜、香瓜、葡萄、核桃、猕猴桃、柿子、山枣……赶着趟儿成熟,你哪里应付得过来呢?故乡的瓜果,是一年四季不断线儿的。

这几天,核桃、葡萄、猕猴桃、梅李子,是正好的成熟时节。东家的甜葡萄,西家的酸葡萄;你提来一袋猕猴桃,她送来一袋梅李子,满满当当地摆放在一起要我们带走,我在万分感激中,觉得自己有点打家劫舍的样子。

在人的潜意识里,“故乡情结”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无论你走到多远,无论你在干什么,每当空闲的时候,那种情结就会自然而然地在心底泛起,让你朝着故乡的方向凝望沉思。

人,生在哪里,根就扎在那里。一个人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在自己根所在的地方。“故土难离”、“乡音难改”,表达的都是这个意思。

我喜欢瞎写,有一种非常明显的感觉:写故乡的琐碎小事儿,总是格外得心应手,顺畅而且反响也好。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在我的心底里,深埋着浓重的故乡情结。那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最大的,是他十多岁之前待过的地方。

莫言的所有故事都离不开他心里的高密乡,梁晓声的作品都发生在劳动过的北大荒,张贤亮在他插过队的宁夏盐碱地里抠出了很多经典作品……谁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熟悉的地方故事多!就像我的老家白杨泉,那里山水间的故事,那里满山坡的繁花瓜果,我原以为已经被自己发掘殆尽没什么可写了,稍微注意一下,很多故事就会自然而然地跳将出来,引得我动笔。

早些年,老家后面的一片大坡地是队里的杏园,南面白杨泉水出口处路外侧的更大一片山坡,是队里的桃园,——山坡被一道沟从中间划开,分成了一大一小两片。桃子的品种里,有一种现在已经很少见到的蟠桃,扁圆型的,核小肉厚味道鲜美。

这杏园和桃园里发生的故事,让我们的童年时代趣味横生:月明星稀的夏日晚上结伴去偷杏子,被看园人追得从三四米高的土坎上跳下来,顾不得腿脚被酸枣刺缠绊,抱头鼠窜。深夜从邻村看完电影返回学校时,钻进桃园偷桃子,被人家追到学校翻围墙钻入宿舍……

记得一次我们是有点过分,被人家队里桃园管理员告到了老师跟前,糟糕的是一个家伙被抓了现,然后把我们举报出来,黑板前面一排站了六七个。鞋裤上的泥土,用下摆揽了桃子的短衫上,粘满了桃子上面痒的人细绒毛,站在那里都被痒得抓耳挠腮。铁证如山,老师看着我们的囧样儿,气得脸都绿了。

“偷了没有?”

“偷了。”

“吃了吗?”

“吃了。”

“好吃不?”

“好吃!”

“能香死人吗?”

“……”

老师是一个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大高儿,人很白净,很洋气,头发老是像刷了胶似的亮光。每天无论早晚,手里端着一个杯子在学校里晃来晃去,听大家说里面泡的是麦乳精之类的营养补品。老师平时都不大正眼瞧我们,偶尔学校里遇到时说话也很“二”,所以我们一般都避而远之。

老师把杯子狠狠地往讲桌上一蹲,厉声呵斥道:“今晚再去!”

我旁边一个家伙直接吓得瘫坐在了地上直打颤,搞得下面盯着看我们出洋相的女生们不约而同地吃吃笑起来。

……

童年里这样的故事太多了,我现在时常梦里还会重回那些场景里,逗得自己好多次半夜里嘎嘎嘎的笑出声醒来回味。惹得妻子气咻咻地责骂:“神经病,明天不上班了?”

现在,老家的地都种了瓜果,——粮食连本钱都不够。俗语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还钱。”瓜果的品种比以前多多了,一样接一样的成熟,一般从初夏到秋末,都有一拨一拨的果商赶来,装箱批发。

家乡的巨大变化,并没有把我童年里的故事删除,反而如这品种多样的瓜果,日益丰富。那些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加清晰,絮叨不完。

一百五十年前,法国的福禄尔做了一本小说《亢迭特》,里面有一句话:“这些都是很好,但我们还不如去耕作自己的园地。”——故乡就是我需要用一生细细耕作的地方,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春,那里的秋,都长满了故事,我最熟悉最亲切的故事。

故乡的故事,就像打核桃一样:只要你操起家什,总能打下核桃来。的确,关于故乡的故事,永远也写不完!

(作者简介:陈启, 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力求散淡,干净。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吃麦饭》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个人今日头条“西安陈启老师”,个人微博号“正能量的西安陈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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