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的文字

1:我的老父亲
我的父亲出生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是名符其实的老父亲。刚上小学的时候,我年少无知,不谙世事,每一次开家长会或是学校有什么要求父母到校的联谊活动。我都拒绝让父亲参加,只是求母亲无论如何也要去学校。原因很简单的,我的父亲太老了,我出生时,他差不多五十岁了,这个年龄正常来说,可以当我的爷爷了,可是,他是我的父亲。
刚进学校读书那会儿,每逢下雨天,父亲怕我摔倒或是淋雨感冒了,他总是披着雨衣,走三十分钟的泥水路,到学校门口接我,开始时,我很享受父亲宽阔厚实的后背,趴在他的肩膀上,把一切的风雨,挡在雨衣之外,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温暖与幸福。可是,后来,我冷漠地拒绝父亲在雨天去接我,因为,所有的同学都以为他是我的爷爷,看到他满脸微笑地站在校门口时,同学们就用羡慕的语气,大声地喊我的名字,然后说你爷爷真好,又来接你了。
那时候,我小小的自尊心受伤了,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告诉他们,他是我父亲。自此后,我几乎是哭着求父亲,别再去学校接我了,同学们都嘲笑我有个老父亲。从此,无论再大的风雨,父亲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门口了。我就在自己懵懂无知的岁月里,辜负了父亲深深的爱。常言道: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我却以他的苍老为由,把他对我的一切疼爱,拒绝在心门之外。慢慢长大后,每逢回想起这一幕幕陈年往事,我的心就感到非常的内疚,那时候年少幼稚的我,是多么的伤父亲的心呀。虽然,他从来不曾提起,也从来不曾责怪过我,可我还是没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这无法弥补的错。
童年时的父亲,生活在动荡不安的战乱时期,在饱一顿饿一顿中煎熬着日子。到了青年时期,全国解放了,农村土地实行了生产队责任工分制,再到后来的分田到户。父亲更有奔头了,他通过自己的勤劳与努力,让一家人得到了温饱,生活也慢慢地得到了改善。父亲二十岁那年,我的爷爷就去世了,扔下我的奶奶,带着三个儿子。父亲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有两个弟弟,也就是我的两个叔叔。作为大哥,父亲有着很强的家庭责任感,他是地道的农民,从小与土地为伴,也没有其他的生活技能,硬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土地里刨生活,奔日子。先后给两个弟弟起好了当时在农村算是很好的砖瓦房,又相继给两个弟弟娶了媳妇。
就这样,在他处处为家人着想的过程中,父亲磋砣了自己的青春,已过不惑之年。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丧夫的母亲,母亲比他小了十三岁,带来了哥哥姐姐,与他组成了家庭,再后来,就有了我。而我是他们婚后唯一的孩子。可想而知了,父亲老年得女,是怎样喜悦的心情,他视我为掌上明珠,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也是一个很好的继父,对母亲带来的哥哥姐姐,也是一视同仁,非常的疼爱。所以,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有了父亲这棵遮风挡雨的大树,我们一家人,生活在这个半路组成的家庭里,虽然还是很贫穷,粗茶淡饭,但也过得其乐融融。
父亲告诉我,他小时候断断续续上了两年学堂,会写很多字,这在当时的环境里,是非常难得的。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文化知识的重要性,当时,国家还没有义务教育的好政策。我们小时候,读书是要交学费的,在当时对于靠土地为生的农村家庭来说,几个孩子读书,是一笔很重的负担。父亲毫无怨言,一如既往地不分日夜在土地里刨日子。种作物搞副业养牛养猪,省吃俭用把钱一分分地攒下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他对我们说:你们安心读书,考到哪读到哪,只要你们考上了,家里就算是砸锅卖铁,再苦再累也会供你们上学。
这句话也许每个父母都会对自己的孩子说,很平常的,没什么值得大力去渲染的。但是,我上初中时,我的老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也斑白了,过重的生活压力,早已把他坚挺的脊梁压弯了。苍老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坑坑洼洼,就是这么一个老头子,在本应该安享清福的年龄,还扛着养儿育女,供书给学的重责。这番话,落在我们心中,那沉重的份量,如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直压在我们几兄妹心中,鞭策着整个学生生涯。父亲就是这样,像他年轻的时候为两个弟弟成家立业一样,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先后将我们送进学校,再送出社会,操心着我们几兄妹各自成了家。
其实,我知道父亲一直有一个心结,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在内疚与自责中度日,他说他有愧于我,要不是他耽搁了,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平庸度日,应该会有属于自己的精彩。我跟他说过无数次,在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命里一尺,难求一丈,我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相信佛祖说的那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那是当年,正值我升学时期,站在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时,父亲大病一场,我们都以为,他逃不过了,心里作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我捧起大红的录取通知书时,望着因给父亲看病而一贫如洗的家,和想着没有详细统计过的外债,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声地抽泣着,然后,用颤抖的手,把通知书撕了个粉碎,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去报到了,留着又有何用呢?自此,我便与求学梦失之交臂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与父母哥姐商量的情况下,做得最大的一次人生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情况都摆在眼里,我亲手砍断了我的希望之路。要痛就一次痛得彻底,早了断早死心,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而把一家人逼到无计可施的境地,我也不能忍受母亲为了我,再一家家地去求借钱。我知道母亲给不起任何还钱的承诺,更不想母亲遭受别人的冷言冷语。病中的父亲知道后,从来不流泪的他,流着泪对我说:“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我的女儿呀,是根好苗子,爸爸这么一病,把你的前途给毁了,你叫爸爸于心何安呀。”后来,慢慢康复的父亲,为此事一直内疚着,直到现在他也没法原谅自己。
父亲这一生,可以说是功德圆满的了,他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无愧于任何人。虽然他只是一个满脚泥巴,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农民,也没法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立下丰功伟绩而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但是,我还是为父亲感到骄傲与自豪。他一辈子,都在用他的善良与正直,去为人处世,把一个人字写得端端正正,铿锵有力,始终是我学习的榜样与楷模。父亲的好人好事,在乡邻眼里是有口皆碑的,只要提起父亲的名字,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的。突然想起了我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是假期里,我与村里几个小姐妹去山上割草,途中要经过一个水利站,站里有个老头子在管关闸开闸的事儿,这个闸关系到几个村子的稻田灌水问题,全是由老头子掌握的。
旁边种着几棵石榴树,回来时,天气太热,我就带头去摘了几个石榴果来解渴。老头子看见了,就制止我。我便与他理论,说石榴果也是几个村子共同拥有的,谁都可以摘来吃。老头子就说:“小丫头牙尖嘴利的,还敢顶嘴,你不怕我找家长投诉你偷石榴吗?”我理直气壮地给他重复了以上的话,还告诉他说:“我是某某村的人,我的爸爸叫某某某,你尽管去投诉吧,我只是摘石榴,不是偷石榴,不怕你。”老头子听了父亲的名字后,满脸堆笑地说:“原来你就是某某的女儿呀,怪不得如此出色了。你爸爸是几个村子里公认的大好人呀,每次他管灌稻田水,总是先人后己,把别人需要水的田灌满了,才引到自己的田里,这样的事,有几个人做得到呀?”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父亲是这样的,凡事都是站在别人的位置,先替别人着想,然后,才想到自己。记得某年冬季的某一天,家门口来了一对残疾的乞丐夫妻,他直接把人家叫进屋里烤火炉,还把为我们几兄妹准备放学回来吃的一锅白粥,端出来,让他们吃个饱,最后,还装了一袋子当时农村人家家户户都晒的红薯干,让他们带走,在路上吃。我们放学回来后,一个个瞪眼看着空空的锅,不明所以。他才告诉我们乞丐的事,他对我们说:“你们只是饿一顿,怕什么,他们多可怜呀,这么冷的天,无瓦遮头,还要在外面流浪,碰到好心人才会接济一下,我们也穷,没什么能力去帮助他们,就一锅热粥而已,饥寒饱暖呀,让他们吃饱再上路吧。”
我当时就问父亲:“爸,你不怕他们是坏人吗,趁你不注意,打伤你,然后把我们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走吗?”父亲笑笑说:“傻丫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坏人呀,再说了,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粮食他们又搬不动,有什么好担心的。”父亲就是这样,以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他心存善念,就不会相信世上有坏人,他情愿相信,人人都像他一样善良,所有人都能够安居乐业,安享天下太平。父亲只是一介农民,他无法操控大局,做这些小事情,也许也是不值一提,但从中不难看出父亲悲天悯人的品格与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这是父亲身上人性的光辉,也一直在我脑海缠缠绕绕,默默地警示着我,传统的美德观与人生价值观。这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得之实属我之大幸也。
当时,我年龄还小,不懂得父亲做的好事,得到别人的肯定与承认,是怎样的一种荣耀与意义?后来,随着我慢慢地长大,才渐渐地体会到了,没有高知识高文化的父亲,始终秉承着自己做人的原则,总结起来,就是两句名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父亲不懂得太多理论上的大道理,但他言传身教的作用,在成长路途中,一直潜移默化在我身上,让我在不知不觉中,默默地传承了他善良的本性,与正直的品格,这是我一生受之不尽的无形财富。
小时候,不懂事,我也曾经羡慕过身边的同学,有个当老师或是当政府官员的父亲,当时,我也在想,为什么我的父亲不是学校的老师呢?如果他是老师,就可以辅导我的作业了。为什么我的父亲不是当官的呢?如果他是当官的,我就可以像城里的女孩子一样,穿上漂亮的花裙子了。可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农民,与土地打着交道的农民。常常是裤管上沾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就匆匆忙忙地端起饭碗,稀里哗啦地吃饱,又下地忙活了。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只能靠体力活赖以生存的父亲,无论我怎么渴望,他都成不了靠脑袋或笔杆子吃饭的知识文化人。但我依然为成为父亲的女儿,而感到无比的欣慰,父亲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可是,在他身上,我却看到了他不平凡的一面,那是人性最美丽的闪光点,无时无刻不闪耀在我每个细水长流的日子里。
我的老父亲,奔波劳碌一辈子,现在走到了油之将竭灯之将灭的日子了。我知道,父亲累了,真的累了,这一辈子他都扛着很多很多的责任,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而活过。在这后面的十年里,儿女们的小家庭也步入了小康,生活算是比较稳定了,本来以为,苦了累了一辈子的父亲,可以好好享享儿女福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五年前的三八妇女节,与父亲同吃同住的二哥,不到四十岁,却意外中风了,从此,失去了劳动能力,只能够生活自理而已。当时我的小侄子,才十三岁,嫂子一个妇道人家,对很多事也没主意。
哥哥病倒了,七十多岁的父亲,又挑起了刚卸下没多久的重担,再次担起了家里顶梁柱的角色,大事小事,他又重新操上心了。命运多磨,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协助父亲维持好这个家。现在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了这个年龄了,我不是怕死,也不是舍不得死呀,只是看不到你侄子结婚了,我死不瞑目呀,我也想自己能好起来,再撑几年,等给你侄子成家立业了,我就会笑着走了。”听了他的话,我背过去偷偷地抹眼泪,我的侄子今年才十八岁,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想着,扛起他结婚的责任,可是老天却不再给他机会去操心了,他没多少时间了,等不及了。
望着苍老的父亲,躺在病榻上,越来越虚弱的样子,我的心就揪着疼。老父亲,真的老了,他吃不下坐不安睡不着,自己把自己折腾得皮包骨,我不知道,父亲还能撑多久?但我很清楚,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瓜熟蒂落,是人生的必经过程,生老病死,也是逃不掉的自然规律。总有一天,我们都得面对,可我还是万分舍不得,我多么多么地希望他能再陪我走一程,哪怕只是多一年,半年也好,可是,我知道这简单的要求,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父亲的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我已经作好了最坏的心里打算,但这个过程真的好苦好苦,一分一秒都是在折磨着我。我每天都尽量陪在父亲身边,一刻也不敢也不想离开,我真害怕,我的一个转身后,再也听不到他有气无力的轻声呼唤了,再也听不到他絮絮的唠叨了。这几天,我常常握着他的手,听着他反反复复地交代身后事,叫我们如果他有什么不测,也不要害怕,不要伤心时,我的心都碎了。父亲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想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还想着他的儿女们会不会因为他而伤心难过。
慈悲的观世音菩萨,如果我的老父亲还能好起来,你就保佑他早点康复吧,如果他的命真的要尽了,无论如何也拉不住了,也请你垂怜他一辈子行善为乐的份上,让他少受点折磨,少受点痛苦,走得舒心一点,走得安详一点,这小小要求,你可以答应我吗?
后记:写这篇文字,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与鼓起很大勇气的,我知道,于我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回忆的痛,眼前的伤,一直在拉扯着我,硬生生地在心上折磨着我的承受能力。很多次,在敲字时,我不得不停下来,缓缓自己纷乱的情绪再敲下去。但我还是要坚持写下去,我要用文字,好好梳理一下我印象中的老父亲,好好回忆一下父亲平凡的一生。我要用文字,把我的父亲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怕时光的洪流,总有一天,会冲走父亲留给我的一切一切……(旧文,写于2014年10月)

2:缅怀父亲
我知道,时光不可以倒流,我也知道,就算时光可以倒流,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能力去扭转结局,去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不让他依依不舍地离开我们,孤苦伶仃地去了那个叫天堂的地方。
——写在父亲去世一周年
秋去秋又来,叶荣叶又枯,日子平淡如水,不惊不扰地,循着自己的轨迹,在日落日出的无声交替中穿行。岁月的河床,被流水冲刷着,记忆中点点滴滴的印记,渐渐在脑海里模糊。而痛失慈父的痛,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临近时,越来越清晰。犹如一根尖尖的刺,插在心窝上,在一呼一吸间,搅得我心好疼好疼。
时光如流沙,不知不觉地,在指尖流走了,10月8日这个日子,悄悄地来临了,没有勇气去想起,不愿意去面对,却不得不承认,父亲已经去世一周年了。一年前,在普天同庆的国庆长假结束后,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去了天堂。他走得如此坚定,不管不顾地,留下我们呼天抢地地哭。现在,一年时间过去了,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我始终不愿意接受,我与父亲已经阴阳两隔,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了。父亲的音容语貌,常常浮现在眼前,他瘦弱的背影,苍老的面容,霜白的头发,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似乎还感觉到,父亲对我的爱,从未曾因他的去世而走远,而是一直在我身边缭绕着,如影随形。此刻,电脑音箱里,一首龚玥唱的《父亲》在循环播放着: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随着那一声声如泣似诉的吟唱,我的思绪瞬间陷入一个叫做回忆的词里,无法自拔。
在我心中,父亲的形象一直是高大挺拔的,一米八的身高,健硕的体形,给我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小时候,每一次站在他面前,我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与担心,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他会像老鹰抓小鸡那样,一只手高高地把我举起来,在空中旋转着……怕父亲是源于他的沉默寡言与不苟言笑,父亲在我们面前一直是严肃的,可就算他不说话,他的威严足以震慑着我们。虽然我们都敬畏他,可父亲是一个心底善良,忠厚老实的人,对我们几兄妹更是疼爱有加,很少有厉声指责的时候。作为一位在土地里刨生活的普通农民父亲,他对生活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求一家人吃饱穿暖,小日子过得平淡舒适就够了。父亲只读过两年书,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其他生存的技能,他只知道没日没夜地去奔波忙碌,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去耕田种地,尽他最大的能力打理好田地里的庄稼,再祈求风调雨顺,让秋天有个好收成,五谷丰登,粮食满仓,一家人得以温饱,他就知足了。
父亲经常对我们说,土地是农民的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你善待它,呵护它,它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所以,父亲对土地,由始至终都是深深地热爱着,每逢农闲时,他就扛起锄头,把田头地尾的小疙瘩地块,翻过来,在太阳下暴晒几天。然后,再用锄头敲碎土块,整理成一畦畦平坦的地,种上各种各样的农作物。他还在水田边的河堤坝上,在我们家房屋后的空地上,种上香蕉,石榴,枇杷,木瓜等等的水果。小时候,我们家基本没有多余的闲钱去镇上的水果摊买水果吃的,而由于父亲的勤劳操持,我们几乎一年四季也能吃到不同品种的应季水果。比起村里其他的小伙伴们,我们兄妹就要幸福得多了。春天来时,我们就瞅着枇杷花开花谢,结成一串串小小的青青的小圆果。然后,再慢慢地长大,成熟,变成一串串黄橙橙的,又酸又甜的枇杷果。夏天到了,我们又开始期待屋前的龙眼,荔枝颗颗饱满。秋风起时,我们去收获与品尝香甜可口的大木瓜。冬天来临,我们就把一筐筐的红薯洗干净,晾干下锅,煮熟剥皮,切成薄薄的片,在筛子里排列整齐,放在太阳底下晒成韧香的红薯干,成为我们随时抓吃的小零食。现在,父亲已经走了,可他对我们的爱,还在心里缭绕,未曾走远,他在房前屋后种下的花儿果树,还是花开满园,硕果累累,在四季里芬芳。
父亲还有一项人人都羡慕的好技能,就是做客家炒米饼。记得小时候,每逢到了腊月,父亲就会着手准备做炒米饼过春节了。他指挥着母亲淘洗干净十多斤大米,点燃柴火,把米倒进大铁锅里炒成金黄色,用石磨磨成米粉,剥点花生炒熟,再炒一些黑芝麻。备好这些原料后,他就把从镇上买回来的红糖煮成浓稠的红糖水,放在大盘子里放凉。然后,带领我们一家子,一起围坐在简陋的厨房里做炒米饼了。首先,父亲把炒好的米粉,倒进红糖水里,搅拌成半湿不干的米粉渣,再把炒花生炒芝麻倒进去,搅拌均匀。这些都是力气活,需要父亲亲自完成的,这个过程中,母亲与我们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候他的调遣,帮忙拿拿东西,打打下手而已。做好这些后,该是我们全家大小一起动手的时候了。我们几兄妹负责把拌好的米粉渣,用双手抓成乒乓球左右的大小,父亲负责把这些圆圆的米粉球,压在木制的饼模上,再用擀面杖用力压平,直到米粉球结结实实地陷进饼模里。这时,父亲又用力敲打饼模,直到把米饼敲下来而不散碎。再一个个地排在母亲烧红的大铁锅里,把米饼烘干。
随着嘭啪嘭啪的节奏声彼起此伏,炒米饼的香气也溢满小屋了。此时,嘴馋的我们哪里忍得住呀,一双双小手伸进大铁锅里,拿起来就吹着吃着。父亲看着我们的馋相,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换掉往日严肃的表情样子,无限怜爱地微笑着责怪说:别急,慢点吃,小心烫伤嘴唇,还有很多呢。父亲的叮咛,似乎是昨天的事儿,还在耳边响起。而几十年时间,仿佛转眼间,已经成为过去了。岁月更迭,时过境迁,炒米饼的香气,也随着平淡的烟火,越飘越远,只能留在记忆里永恒了。现在,市场上也出现了厂家批量生产的炒米饼,可我再也吃不出,当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自己动手做的炒米饼的味道了。我似乎明白了,那是因为我们家的炒米饼,融入了父母亲浓浓的情深深的爱,还有我们几兄妹的欢声笑语。这些吮吸了温馨甜蜜,融入了亲情血液的炒米饼,试问有哪家厂家能够做得出来呢?
昨天,陪母亲一起闲聊,母亲又有意无意地聊起了父亲。我知道,这一年时间以来,母亲没有一天不想念着父亲,只是每次说起时,她都故作轻松地对我说:你爸这么老了,瓜熟蒂落,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的。可母女连心呀,看着母亲瘦弱的身影还有她忧伤的眼神,我明白,她还是放不下父亲。夫妻俩走过一辈子的风风雨雨了,也许年轻时所谓的爱情,也早已在平淡的烟火里,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转化成相濡以沫的亲情了。彼此早已熟悉了对方的唠叨,熟悉了对方在身边的日子,熟悉了空气里弥漫着彼此亲切的气息。如今,父亲走了,母亲每天都在面对着,她与父亲共同建立的家,老房子的家具杂物,门前院后的一花一草,都还残留着父亲的气息。景物依旧,斯人已去,怎不教人伤心欲碎?
我轻轻地,抚了抚母亲细碎的白发,背过脸去,悄悄地擦掉眼眶里满溢的泪水。视线模糊处,我又看见父亲佝偻着身子,扛着他那把磨得雪亮的,粘满新鲜泥土的锄头,踏着黄昏的夕照晚霞,从长满杂草的乡间小路上,远远地,远远地,蹒跚着脚步,向我们走来……(旧文:写于2015年)

3:写在父亲去世两周年
我知道,时光不可以倒流,我也知道,就算时光可以倒流,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能力去扭转结局,去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不让他依依不舍地离开我们,孤苦伶仃地去了那个叫天堂的地方。
——写在父亲去世两周年
秋去秋又来,叶荣叶又枯,日子平淡如水,不惊不扰地,循着自己的轨迹,在日落日出的无声交替中穿行。岁月的河床,被流水冲刷着,记忆中点点滴滴的印记,渐渐在脑海里模糊。而痛失慈父的痛,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临近时,越来越清晰。犹如一根尖尖的刺,插在心窝上,在一呼一吸间,搅得我心好疼好疼。 时光如流沙,不知不觉地,在指尖流走了,10月8日这个日子,悄悄地来临了,没有勇气去想起,不愿意去面对,却不得不承认,父亲已经去世两周年了。两年前,在普天同庆的国庆长假结束后,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去了天堂。他走得如此坚定,不管不顾地,留下我们呼天抢地地哭。现在,两年时间过去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始终不愿意接受,我与父亲已经阴阳两隔,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了。 父亲的音容语貌,常常浮现在眼前,他瘦弱的背影,苍老的面容,霜白的头发,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似乎还感觉到,父亲对我的爱,从未曾因他的去世而走远,而是一直在我身边缭绕着,如影随形。此刻,电脑音箱里,一首龚玥唱的《父亲》在循环播放着: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随着那一声声如泣似诉的吟唱,我的思绪瞬间陷入一个叫做回忆的词里,无法自拔。
在我心中,父亲的形象一直是高大挺拔的,一米八的身高,健硕的体形,给我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小时候,每一次站在他面前,我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与担心,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他会像老鹰抓小鸡那样,一只手高高地把我举起来,在空中旋转着……怕父亲是源于他的沉默寡言与不苟言笑,父亲在我们面前一直是严肃的,可就算他不说话,他的威严足以震慑着我们。虽然我们都敬畏他,可父亲是一个心底善良,忠厚老实的人,对我们几兄妹更是疼爱有加,很少有厉声指责的时候。
作为一位在土地里刨生活的普通农民父亲,他对生活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求一家人吃饱穿暖,小日子过得平淡舒适就够了。父亲只读过两年书,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其他生存的技能,他只知道没日没夜地去奔波忙碌,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去耕田种地,尽他最大的能力打理好田地里的庄稼,再祈求风调雨顺,让秋天有个好收成,五谷丰登,粮食满仓,一家人得以温饱,他就知足了。 父亲经常对我们说,土地是农民的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你善待它,呵护它,它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所以,父亲对土地,由始至终都是深深地热爱着,每逢农闲时,他就扛起锄头,把田头地尾的小疙瘩地块,翻过来,在太阳下暴晒几天。然后,再用锄头敲碎土块,整理成一畦畦平坦的地,种上各种各样的农作物。他还在水田边的河堤坝上,在我们家房屋后的空地上,种上香蕉,石榴,枇杷,木瓜等等的水果。 小时候,我们家基本没有多余的闲钱去镇上的水果摊买水果吃的,而由于父亲的勤劳操持,我们几乎一年四季也能吃到不同品种的应季水果。比起村里其他的小伙伴们,我们兄妹就要幸福得多了。春天来时,我们就瞅着枇杷花开花谢,结成一串串小小的青青的小圆果。然后,再慢慢地长大,成熟,变成一串串黄橙橙的,又酸又甜的枇杷果。夏天到了,我们又开始期待屋前的龙眼,荔枝颗颗饱满。 秋风起时,我们去收获与品尝香甜可口的大木瓜。冬天来临,我们就把一筐筐的红薯洗干净,晾干下锅,煮熟剥皮,切成薄薄的片,在筛子里排列整齐,放在太阳底下晒成韧香的红薯干,成为我们随时抓吃的小零食。现在,父亲已经走了,可他对我们的爱,还在心里缭绕,未曾走远,他在房前屋后种下的花儿果树,还是花开满园,硕果累累,在四季里芬芳。 父亲还有一项人人都羡慕的好技能,就是做客家炒米饼。记得小时候,每逢到了腊月,父亲就会着手准备做炒米饼过春节了。他指挥着母亲淘洗干净十多斤大米,点燃柴火,把米倒进大铁锅里炒成金黄色,用石磨磨成米粉,剥点花生炒熟,再炒一些黑芝麻。备好这些原料后,他就把从镇上买回来的红糖煮成浓稠的红糖水,放在大盘子里放凉。然后,带领我们一家子,一起围坐在简陋的厨房里做炒米饼了。 首先,父亲把炒好的米粉,倒进红糖水里,搅拌成半湿不干的米粉渣,再把炒花生炒芝麻倒进去,搅拌均匀。这些都是力气活,需要父亲亲自完成的,这个过程中,母亲与我们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候他的调遣,帮忙拿拿东西,打打下手而已。做好这些后,该是我们全家大小一起动手的时候了。我们几兄妹负责把拌好的米粉渣,用双手抓成乒乓球左右的大小,父亲负责把这些圆圆的米粉球,压在木制的饼模上,再用擀面杖用力压平,直到米粉球结结实实地陷进饼模里。这时,父亲又用力敲打饼模,直到把米饼敲下来而不散碎。再一个个地排在母亲烧红的大铁锅里,把米饼烘干。 随着嘭啪嘭啪的节奏声彼起此伏,炒米饼的香气也溢满小屋了。此时,嘴馋的我们哪里忍得住呀,一双双小手伸进大铁锅里,拿起来就吹着吃着。父亲看着我们的馋相,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换掉往日严肃的表情样子,无限怜爱地微笑着责怪说:别急,慢点吃,小心烫伤嘴唇,还有很多呢。父亲的叮咛,似乎是昨天的事儿,还在耳边响起。而几十年时间,仿佛转眼间,已经成为过去了。 岁月更迭,时过境迁,炒米饼的香气,也随着平淡的烟火,越飘越远,只能留在记忆里永恒了。现在,市场上也出现了厂家批量生产的炒米饼,可我再也吃不出,当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自己动手做的炒米饼的味道了。我似乎明白了,那是因为我们家的炒米饼,融入了父母亲浓浓的情深深的爱,还有我们几兄妹的欢声笑语。这些吮吸了温馨甜蜜,融入了亲情血液的炒米饼,试问有哪家厂家能够做得出来呢? 前几天,陪母亲一起闲聊,母亲又有意无意地聊起了父亲。我知道,这两年时间以来,母亲没有一天不想念着父亲,只是每次说起时,她都故作轻松地对我说:你爸这么老了,瓜熟蒂落,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的。可母女连心呀,看着母亲瘦弱的身影还有她忧伤的眼神,我明白,她还是放不下父亲。 夫妻俩走过一辈子的风风雨雨了,也许年轻时所谓的爱情,也早已在平淡的烟火里,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转化成相濡以沫的亲情了。彼此早已熟悉了对方的唠叨,熟悉了对方在身边的日子,熟悉了空气里弥漫着彼此亲切的气息。如今,父亲走了,母亲每天都在面对着,她与父亲共同建立的家,老房子的家具杂物,门前院后的一花一草,都还残留着父亲的气息。景物依旧,斯人已去,怎不教人伤心欲碎? 我轻轻地,抚了抚母亲细碎的白发,背过脸去,悄悄地擦掉眼眶里满溢的泪水。视线模糊处,我又看见父亲佝偻着身子,扛着他那把磨得雪亮的,粘满新鲜泥土的锄头,踏着黄昏的夕照晚霞,从长满杂草的乡间小路上,远远地,远远地,蹒跚着脚步,向我们走来……(旧文,写于2016年)

4:爸,我想和您聊聊天
爸,您在天堂还好吗?10月8日,就是您去世两周年的忌日了。两年前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儿。而您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两年了。您不会知道吧?您离开以后的日子,我们承受着怎样的伤痛,家里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爸,女儿常常在梦里见到您,当我想要去拉住您时,您却成了一个飘渺的影子,抓也抓不住,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脸上泪痕斑斑。无边的黑暗,伴随着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包围着我,心,瞬间坠入冰窖,凉到了极点,终于回到现实里。我已经是一个没有爸爸疼爱的孩子了,我的余生注定要在这种思念中度过了。爸,好久没有听到您的声音了,好想再听听您那些唠叨了几十年的陈年旧事,好想您再喊我一声傻丫头,好想再与您,聊聊生活琐碎的事儿。 爸,记得小时候,我们家因地少人口多,粮食也是紧缺的。而您与母亲,常常给流浪的乞丐布施粮食红薯干等等。您还教育女儿说:咱们苦,他们更苦,能帮一点算一点。您还叫女儿长大后,要心存善念,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爸,你与母亲善良了一辈子,这些年来,女儿也一直谨记你的教诲,踏实地做事,真诚地待人。因为我是您的女儿,无论何时何地,女儿都要尽力做好自己,完善自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您教育出来的女儿,绝对不会给您老人家蒙羞丢脸的。 爸,您虽然只是一个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虔诚地耕耘着一亩三分地。用您的话说,您一辈子都没干过什么伟大的事,可在女儿心中,您的形象是高大的,您的人格是高尚的,您的爱心是博大的。您无时无刻,都在用一颗真诚的心,爱着天地万物,一切生灵。您对待家里养的小狗牛儿等动物,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地呵护着。记得有一回,在大冬天的,家里养的狗在邻居菜地里,误吃了老鼠药,中毒了,拐着脚,半走半爬地回到家,嘴巴里还不断地吐出白泡。 您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时农村地方,还没有兽医的。您赶紧命令母亲说:赶紧拿白糖兑温开水,灌它喝了,解毒。母亲慌慌张张地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糖,刚好用完了。您二话不说,抓起棉衣,就往外跑,母亲在后面大喊:你干嘛去呀?您头也不回地说:去镇上买白糖。随后,我们看见你的身影消失在凛冽的寒风里。那时候农村也没有小商店什么的,去一趟镇上靠走路来回要一个小时。 爸,我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当时的情景,中毒的狗儿,软绵绵地躺在草窝里,一直在喘着气,吐着白泡,用一双无助暗淡的眼神,望着我们,它似乎是在很无辜地向我们解释:它不应该贪心嘴馋地吃了人家拌了老鼠药的食物,也似乎是在哀求我们救救他。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它不只是一只狗儿,早已是我们小家庭的一员。狗儿呀,我们都不怪你,只是心疼你难受而已。我们家里穷,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吃,你毕竟只是一只狗儿,本能使然,是很难抵抗食物对你的诱惑的。 可是,当爸用了半个小时候时间,走完一个小时的路程赶回来时,狗儿已经快不行了,脚都不会动了,只有眼珠儿,在转来转去,望着我们,望着这个贫困的家。爸,您还是不死心,兑了白糖水,托狗儿的头,狗儿已经不会吞咽了,您就用竹筒,放进它的喉咙,灌它喝了一大碗糖水。可是,一切都太晚了,熬了一会儿,狗儿最后依依不舍地望了您一眼,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了。爸,我还记得您当时哀伤的眼神,您一言不发地,抱起余温还在的狗儿,扛起平时下地用的锄头,冒着寒风去屋后的竹园里,把狗儿埋了。 爸,您还记得吗?有一次,我去白麻地放牛,在过那条比较深的窄山沟时,牛踩到了松泥土,一下子掉进了山沟里。它的背刚好平着沟沿,它的身体也刚好饱满了两侧的沟堤。我吓坏了,拉着绳子,想要把牛拉上来,它也拼命地挪动身体,想要挤点空间,能让脚踩到堤边的实土,自己爬上来了,可折腾了好几回,都没有成功,牛被困了。我慌了,对牛儿说:你别动,我去找我爸来,他一定有办法,救你出来的。我坚信,它能听懂我的话,因为爸说过,一切动物生灵,都是有灵性的,只要你真心地去爱它,它能感觉到的。 当我气喘吁吁地把爸带到现场时,看到它也没有在挣扎,而是安静地待着。当时,您观察了一下环境,然后摸摸它的头,对着它耳朵说:别怕,一会儿就能救你出来了。说完,您叫我回村里叫几个叔叔来帮忙,还要叫他们带上铁锹等工具。当叔叔们赶到时,您忙活起来了,还指点着他们,在牛的前面,用铁锹铲沟堤,开一个斜坡的出口,然后在它身边的沟堤,铲走一些泥土,让它的身体能有空间移动。在几个叔叔的帮忙下,忙了两个多小时后,牛终于被您牵上来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您一直对我说:牛是农民的命根子,干着田地里,最苦最累的活,一定要善待它。 爸,前两年您还说:现在的人耕田种地都不用牛了,牛终于可以轻松下来了,可是,又沦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食品,可惜哟。爸,我知道,您与牛打交道大半辈子了,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所以,无论人家如何劝说,您就是不吃牛肉,您还说,没有需要就没有杀戮,没有索取就没有伤害。虽然您也知道,自己不吃牛肉,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大环境如此,身为普通小百姓的您,如何有能力去改变他人,拯救牛群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呢?可您还是用自己薄弱微小的力量,去捍卫着您的忠实伙伴。 受您影响,女儿也是从来不吃牛肉,还经常游说身边的人不要吃牛肉,虽然没有起到作用,可女儿愿意捧起您的接力棒。因为女儿也有一颗知恩感恩的心,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小时候,耕牛是如何为我们的土地默默地耕耘,是如何领着我们从坚硬的土地里,刨来五谷杂粮,最基本地保障了一家大小的温饱。而它从来没有向我们索取过什么,只是无怨无悔地啃着稻草秆,红薯藤,为主人鞠躬尽瘁地劳作。是哟,现在的农村,就算是耕田种地也不用牛了,各种机械代替了它更有效率地工作。可是,女儿不会忘本,不敢忘记牛曾是我们的好伙伴,不敢忘记它们的同类曾经为农民家庭所奉献过的一切。 爸,春去夏至,仿佛转眼间,立秋已过,我们屋前您种下的果树,挂满了枝头,硕果累累的。还有小河边的菜地堤坝上,您种下的香蕉,大串大串地挂着,把香蕉树也累弯了。爸,说出来你可别怪我们呀,上次,我与姐姐嫂子一起去砍香蕉,三个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砍下一棵香蕉树。由于香蕉串太大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法独自提回来。于是,我与姐姐用长长的扁担,一人一头地抬着,把香蕉串系在中间,在那条弯曲的田间小径上,一路晃荡,走着歇着才回到家里。 据我们估计,那香蕉串最少也有七八十市斤重。要是您还在,肯定又会责怪我们平时少干活,砍个香蕉也提不回来了。爸,经过这回经历我们才知道,原来砍香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是需要技巧与体力的。以前我们吃的香蕉,都是现成的。您亲手砍回来,放在箩筐里闷得黄黄的,才拿给我们吃,我们只知道香蕉的香甜,不曾体会您的累呀。请您原谅女儿大大的不孝,醒悟得太迟了,您已驾鹤西去寻极乐,不问人间疾苦了。 爸,秋播过去才一个多月,乡邻们插下的秧苗,长得绿油油的,村子外的田野,葱葱茏茏,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如果您还在,看到这一切,一定又会欣慰地说一声:今年的气候宜人呀,风调雨顺的,看看这庄稼长势喜人哟,一定有个好收成。爸,您与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有着深深的土地情结,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您说过,土地是农民的根。当初政府征用了村里的部分农田去修建广清同城轻轨时,您就很不舍地说过,农民丢什么也行,就是不能拔掉自己的根呀。 可是,爸,您懂吗?发展是大势所趋,无论愿不愿意,作为小百姓的我们,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现在,您看到了吗?一条长龙在村子前横跨而过,还有几个月,就要建成通车了。轻轨站就建在我们的村口,离我们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人流就有商业发展,聪明的商家不会错过这块有开发潜力的风水宝地的。相信不用多久,这片曾洒下您一辈子汗水的瘦土地,这片曾陪伴我默默成长,一家人赖以生存的瘦土地,就要脱胎换骨地改头换面了,迎来它全新改革的一面,变成车水马龙的繁华商业圈了。可惜呀,爸您却等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爸,您知道吗?您走后半年,哥哥因旧病复发,在医院苦苦挣扎一个月后,也离开我们,随您而去了。女儿心疼母亲呀,还没在失去您的痛苦中走出来,又要承受老年丧子之痛,苍天为何如此残忍,让我善良的母亲,承受一切不能承受之重?这两年时间以来了,女儿先后承受着失去您与失去哥哥的痛,这都是锥心刺骨的骨肉分离之痛啊,教女儿怎么去承受?爸,女儿跟您说实话,您不会怪女儿吧?失去您女儿的心碎了,但经过时间的洗礼,还是能一点点拼凑起来,直至慢慢痊愈。可失去哥哥,女儿几乎崩溃了。您老人家年纪也大了,总有瓜熟蒂落的一天。可我的哥哥不应该呀,他才四十三岁,正值壮年,苍天不应该如此狠心,从我们身边带走他的。 爸,女儿常常在梦里见到我哥哥,他临走前在医院与死神搏斗的痛苦样子,在梦里一一重现。恶梦醒来,女儿就会陷入悲伤的汪洋,心疼我善良的哥哥,要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也许,现在,哥哥也解脱了,用一撮黄土结束他坎坷的一生。可是这种痛,女儿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在哥哥走后的每一个日子里,女儿的眼前总是晃着哥的身影,以及与他相处的三十多年来,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女儿不敢去深想,越想心越痛,泪水总是莫名其妙就挂满脸庞,却又无法挣脱伤心的沼泽,无法摆脱思念的束缚。 爸,在您面前,女儿不需要掩饰什么,说句心里话吧。其实我现在真的很怕回家,很怕去面对熟悉的一切环境,可我又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回去看看我可怜的老母亲,还有嫂子侄儿。这个家,这个小院,这里一切的花草树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还残留着您与哥哥亲切的气息,可是,女儿再也寻不见您们爷俩的身影了。爸,家门前你种下的葡萄树还在,树下哥哥给我们砌的,乘凉坐的一张石桌,四把石椅还在安静地待着。可是,石椅上,再也没有您老乘凉的身影了。 每一次回去,要离开时女儿总是一步三回头,女儿似乎还在抱着幻想,幻想门槛前出现您瘦小的身影,再给我一句路上小心的叮咛。幻想着哥哥追出来,再给我一大包他自制的鱼腥草干茶,叫我闲了泡着喝,有清热解毒之功效。爸,原谅女儿的脆弱,女儿真的没有那么坚强,坦然地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女儿始终不愿意相信,您们爷俩已不在的残酷现实。 爸,时光在流,日子在前进,女儿也明白,人到中年必然要面对生离死别。无论如何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给女儿一点时间,让痛一点点地淡化吧。爸,国庆长假结束了,您的忌日也到了,就让女儿疯狂地想您念您吧,原谅女儿又一次不可抑制地折磨自己。爸,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女儿只想与你聊聊天,叨叨家常话,仅此而已。(旧文,写于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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