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红楼梦：此“四大家族”非彼“四大家族”

近日（2014年6月）看到吧里（红楼梦吧）一些争论，比如薛林两家谁更富裕、谁社会地位更高、林家为何不属于四大家族等等，使我也产生了探求的兴趣，于是去细读，去研究，竟然发现了一些以前忽略了的事情。

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大家都很熟悉，细看“护官符”一节，颇有意思。且看以下原文——

......雨村因问方才何故有不令发签之意。这门子道：“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门子道：“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他！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皆因都碍着情分面上，所以如此。”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其口碑排写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石头亦曾抄写了一张，今据石上所抄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雨村犹未看完，【甲戌眉批：妙极！若只有此四家，则死板不活，若再有两家，又觉累赘，故如此断法。】忽听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雨村听说，忙具衣冠出去迎接。【甲戌侧批：横云断岭法，是板定大章法。】有顿饭工夫，方回来细问。这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大雪之'雪’也。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雨村听如此说，便笑问门子道：“如你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

原来护官符上写的“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只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不是什么国家级别的文件。而且此种私单不仅本省有，还“各省皆然”，无有例外。

薛蟠是在金陵城犯的案，贾雨村依赖贾府之力，所补授的应天府大约相当于知府职务吧（有说是县省之间的官员的）？门子所谓“本省”大约是“金陵省”，与其他省无干；所谓“本地”也只是金陵，与别地无涉。

且不说当时林如海所在的姑苏是否与金陵同省（姑苏在清朝前中期是江苏首府，极享荣耀），只说那护官符贾雨村犹未看完，上面非止此四家，只不过这四家皆联络有亲，互相关联而已（甲戌眉批简洁精当）。焉知后面未看到的还有多少家？有没有四世列侯的林家？或者林家在姑苏也属于既富且贵的大族名宦之家，只是没有列入“金陵省”这张护官符而已？

如此看来，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无非是金陵一带N大家族中彼此有亲戚关系的四个，不过是整个金陵社会富贵势力中的一小撮，并非唯一，最多最多也就是个省级的名宦，不是“国家级别”的蒋宋孔陈，此“四大家族”并非彼“四大家族”。再说这为首的贾家已是入不敷出，“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史家若还是巨富，千金小姐湘云何用三更半夜辛苦做针线？王家的经济状况书中无具体描述，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排在末尾的薛家，宝钗是怎么对王夫人说的？“姨娘是深知我家的，难道我们当日也是这样冷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