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它的高效！生命合理的节奏是缓慢 | 文茜专栏

伊壁鸠鲁的哲学最显著的与众不同之处，是强调感官的快乐：「快乐是幸福生活的起点和目标」。这位哲学家承认他酷爱美食：「一切善的根源来自口腹之乐」。

但自从工业革命之后，我们离伊壁鸠鲁2300多年前的慢食哲学愈来愈遥远。尤其进入1950年代之后。

战争结束了第一第二阶段的资本主义矛盾，该死的吶喊死了，不该死的梦想也死了……两场莫名的毁灭后，由美国及西欧带领的高速时代，成为普世价值。

后起的第三世界及经济体，追逐着相似的制造及生活模式。为了超赶或者只是想从这个高速资本主义模式中分到一杯羹，愈后起的速度必须愈快。

于是东京人走路比纽约人快；台北人不用脚，而是用双轮摩托车硬生生把香港速度比下去；印度人身影尚未进门，嗓子已拉开……

在这套生产制度中，科技不断改变，全球性大变革不断翻新，「效率」两个大字下，我们真的好难喘息。以致经过一棵树，我们鲜少回望；经过一片花草，我们也正忙着想公事或者讲手机。

从上世纪开始的这段变化，受到影响最深的，首推小农的死亡。这项变化，永久切断了我们与过去人类历史的连结。自从新石器时代之后，绝大多数人类都依傍着土地与水。土地是母亲，河流是父亲，它们滋养了不同的文明。

20世纪上半叶，即使高度工业化的社会，农牧人口仍在就业人数中占极高的比例，约有1/4左右；法国、瑞典、奥地利三国的比例更高达35%~40%。

到了20世纪下半叶，人创造了高速公路、汽车、计算机……但人被驱逐于土地之外。1980年代，英国及比利时每100个人之中，只有3个人从事农业；日本的这一数据也从1947年的52.4%降至9%。

于是「新文明崛起」过程中，人类离伊壁鸠鲁提倡的生活细节愈来愈远。每日我们奔驰于忙碌的工作之中，寂寞难捱，找个夜店，泡个女人或遇见你以为的爱人，发泄一下，躺下来……

一天结束了。没人在看你，你也看不到自己。

2006年开始，意大利有人受不了这些，呼吁不管为了保护地球生态，或者自己的生命步调，人必须「慢活」、「慢食」。慢下来，让你的灵魂赶上你的脚步，「退出这个高速场景」！让我们的生命进入合理的节奏。

于是在2007年，意大利的小商人Oscar Farinetti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数千年前被伊壁鸠鲁深深影响的领受地，创设了Eataly超市。他决定把历史颠倒过来，把小农的精神找回来。

在Eataly，每一个农产品都有它的身份证，它们是活生生的生命体，是大自然交相运作的美好事物。一颗芹菜如美丽的翠绿之花，在架上被直立供奉着；竹编的篮子礼遇地摆进小农生产的农作物；小农每周五如创作家般被邀请至市场内和客人促膝对话，分享食物种植的美好。

超级市场有一半面积保留给烹饪及共食区，顾客可以自己挑选食材，根据一旁陈列的书籍学习烹饪的方法、食谱，现场烘焙Pizza或者参与制作面包，然后点一杯酒，坐下来，慢食。

白色干净的桌边，你可能巧遇一名和你相同、想逃离这个匆促时代的人，你们随意聊起天。像往日古社区内，邻居们在大榕树下，促膝长谈。

Eataly超市至今在金融风暴期间，生意逆势成长，开了30多家全球分店，并且仍在扩张中。

Eataly超市的成功，是人们对生活方式有另一种可能性的认同。人们已不再全盘相信以前的成功价值。或许我们已经回不去过往的小农山水岁月，但至少我们不必时时刻刻走入「高速围城」之中。

给自己留一个空间，能够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