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徐广忠||子欲养而亲不待——忆“远行”的母亲(散文)
子欲养而亲不待
——忆“远行”的母亲
作者:徐广忠
主编:非 鱼
每次进家,母亲总是特别高兴,“儿子饿了吧,妈给你做饭去。”不一会,一桌可口的饭菜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出门多带点钱,穷家富路,要吃饱住暖。”我外出时,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而且每次都送到村口,直到她老人家看不见我才回去;上学的时候,每次母亲都是早早地起床,做好早饭再叫我,为了我多睡一会,而且每天都准备好一饭盒的小米干粮;还有母亲身上背着一个、手里领着一个孙女……
母亲“远行”三十一年了。在这三十多年里,这样的场景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也出现在梦里,母亲的嘱托至今回想在儿子的耳边。每当春节从电视上看到年轻人不远万里回家团圆时,我总是感慨万千,妈在真好!
母亲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姥姥她们妯娌三个当时就妈妈自己是姑娘,其余都是儿子,所以全家把母亲视为掌上明珠。她的三叔是当地有名的私塾先生,但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旧社会,她却没有读过书。母亲十八岁就嫁到我们徐家,徐家当时是一贫如洗,有时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母亲就捎信让舅舅送点粮食勉强维持生活。她总是天不亮起床,烧火做饭、喂猪喂鸡、下地劳动、伺候公婆;到了晚上,点上煤油灯开始做针线活,因为那是姑姑和叔叔还小,全家七口人的穿戴就靠母亲一针一线夜间做出来的,特别是过年时,当每个人都穿上新衣服和鞋时,邻居都夸母亲的针线活好。
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年,一场罕见的传染病来临,爷爷、父亲和母亲三个劳动力相继卧床不起,就靠奶奶一个人操劳。“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没过几个月,爷爷因病医治无效去世,真乃雪上加霜,靠着亲戚和老乡才把爷爷埋葬了。好在亲戚请来公馆房子老李家的祖传中医,治好了父母的“汗病”,虽然明显减轻,但是完全恢复还是需要几个月。母亲就拖住虚弱的身体帮助奶奶干活,直到完全康复。我家的生活渐渐地走出了困境。
母亲生下我们姐弟三人,我们姐弟的年龄间隔不是常见的等差数列“2”而是“9”。我出生时,哥哥九岁了,姐姐已经十八岁,母亲已经40岁,算是高龄产妇了。我长大后听姐姐说,母亲生下我是晚上九点多钟,不久就得了产后大出血昏迷过去。如果是在医院,输血就没有问题了,可是那时在村里没有医生,我家离县医院有近百公里,又没有车。无奈之下全家人都慌乱起来,姐姐抓住母亲的头发,使劲地呼唤;父亲找来了陈醋,拿了热的铁锨头,把醋倒在上面,放在母亲的鼻子下面熏蒸;年迈的奶奶更是忙碌,在房子前面烧香磕头,祈求母亲马上醒来……就这样折腾一夜,到第二天天亮了,母亲终于醒了过来,真是奇迹!当一家人看到母亲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母亲的眼睛在寻找什么,姐姐在场说了一句“孩子呢”。找到我时,已被人推到墙角。当姐姐把我抱到母亲面前时,她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这笑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笑容——因为我们母子平安了!
当全家人可以放心地过正常日子时,奶奶因病去世。那时我家的收入有了彻底的改观,因为父亲和叔叔都是木匠,把奶奶厚葬了。等到奶奶三周年忌日前两个月,父亲去辽宁的锦州买了一吨各种各样的纸,请了七个“扎匠”干了一个半月扎了一处阴宅。那时母亲和婶子一边哄着好几个孩子,一边每天给师傅们做四顿饭,还要用石碾子压米和白面,做豆腐、杀猪、宰羊、宰牛,在一九六三年没电又无机械的年代,什么都要靠人工,工作量之大,是一般人不能承受的。母亲靠着顽强拼搏都一一完成了。听亲戚说,奶奶三周年忌日那天,来了一千多人,从早上开席,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结束,等客人都走后,母亲累得病倒了。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没有摆脱“裹脚”的命运。由于姐姐出嫁,父亲是个木匠常年在外打工,哥哥读书工作也不在家,所以繁重的家务都压在母亲身上,挑水、拾柴、做家务。记得我小时候,母亲去挑水,我跟在母亲后面。我家住在山沟里,离水井很远,中间还要过一个大沟。当母亲打上一担水往家走时,正好赶上下大雨。母亲挑着水艰难地爬上着陡坡,那情形至今还刻在我的记忆里。
还记得有一年中秋节,父亲去外地打工忙没有回来,哥哥又去外地出差,按理说我们母子俩应该好好地搓一顿,可是母亲就给我煮一个鸡蛋,带我到大山去割柴。当经过别人家的窗下时,屋子里飘出煎鱼的香味,我的腿就像坠上铅块一样,不由自主得慢了下来,因为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好饭。母亲就说,等你爸和你哥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就这样,母亲割了一天的柴,天黑才回来,勉强对付一口就休息了。我暗自下了决心:等我长大一定不让您干活!于是我十二岁就帮母亲挑水,我担半桶,母亲担大半桶。后来嫂子进门了,就再没有让母亲干重活,可是母亲从来就是不停地劳作,收拾屋子,做午饭,照看孙子孙女,把五个孙子孙女带大,直到去世的前一天,还背着孙子去串门。
母亲除了一生勤劳外,还有着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按常理说,父亲是方圆百里唯一的车木匠,收入相当可观,而节俭的母亲从来没有奢侈过一次,但给小叔子娶亲、小姑子陪嫁从不小气。再后来,姐姐出嫁、哥哥娶妻、我结婚都是慷慨解囊。我记得母亲有一件上衣穿了五年。还记得那时在生产队期间,粮食都是按人分配,由于父亲和哥哥常年在外,所以我家粮食充足,但母亲还是做得粗细粮食合理的搭配,把余下的粮食借给邻居和亲戚,到现在有好多人还欠我家的小米呢。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小米胜过黄金!母亲的节俭在我国经济困难时期救济了不少人口多缺粮的家庭,可谓雪中送炭。
母亲这一生中有两次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老年变得沉默寡言:一次是父亲在文革中的冤案,被打成“圣母军”关进窑洞108天。记得父亲被五花大绑抓回来时,着实把母亲吓坏了。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母亲总是以泪洗面。我清楚记得那年的春节,我们家都没有燃放鞭炮,更没有吃年夜饭。父亲被“专政”的几个月里,母亲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以至于落下精神方面的疾病。再一次是姐夫患胃癌去世。姐姐嫁到五分地的一个偏僻山村,由于土地贫瘠加之人口多,生活困难。记得姐夫所在的生产队有一年每个劳动日值合2分钱,只能买一盒火柴。所以治病的钱都是亲戚朋友凑的,但还是没能挽留住姐夫的生命。姐姐就一个人抚养五个未成年的孩子。母亲看见姑娘的艰难,经常帮助姐姐。如果知道有人或车路过姐姐家,她总会捎去钱和粮食,就这样帮助姐姐把孩子抚养拉扯大。这两次致命的打击使母亲苍老了许多,以至于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操劳了一生,等到儿孙都大时,一场脑部大出血夺走了她那强壮的身躯。记得前些年,哥哥和我都是临时工,每月都拿着二三十元的工资,别说小康,只能解决温饱和家庭细小的开支了。等我们哥俩转成正式编制收入猛增时,她老人家却离开了我们,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走了,带着众多的满足和少许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下葬那天,很多人都为失去亲人而动容——有儿孙、亲戚、还有她帮着过的乡邻。
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她用“三寸金莲”走完了人生的六十九个春秋。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但她用中华儿女的勤劳善良完成了她所承担的“伟业”,赡养老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默默地工作着,一辈子没有走出大山。却用自己的勤劳节俭换来了家庭的富裕,用言行影响着子孙后代。感谢母亲,是您把儿女带到这个世界!感谢母亲,是您用甘甜的乳汁和您辛勤劳作的小米把我们养大,给我们一个健康的体魄!感谢母亲,是您鼓励我好好读书,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为祖国培养一代又一代的建设者!
每次我来到母亲的坟前,都像又一次回到了母亲的身边,那一次次的叮咛,那一次次的目送,都化作连绵不断的泪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妈妈,儿子想您了!您在他乡还好吗!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徐广忠,内蒙古赤峰市翁旗人,中学高级教师,现退休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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