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粉彩荷叶虫草大碗修复记

这个同治粉彩荷叶虫草大碗，是我二十多年前在辽宁省文物商店买的，它是我家当时为数不多的粉彩瓷器之一，特别漂亮，喜爱至极无以言表。碗的直径21.5厘米，高8厘米，碗口外形如荷叶状波浪起伏。碗的内外壁均施以色泽明快淡雅的湖水绿釉，俗称“绿里绿地”，在绿釉上再绘粉彩牡丹花、鸡冠花、荷花、海棠、蜜蜂、蝈蝈等花卉虫草，各种花卉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粉彩瓷是釉上彩瓷，粉彩填色之前需用玻璃白打底，也有一种说法是加入铅粉，让色彩看上去很粉嫩的。粉彩瓷装饰画法上采取了点染与套色的手法，使所要描绘的对象，无论人物，山水，花卉，鸟虫都显得质感强，明暗清晰，层次分明，用手抚摸突出感强。粉彩的艺术效果，以秀丽雅致，粉润柔和见长，这与洁白精美的瓷质分不开，它们相互衬托，相映成趣，有机地结合起来。

大碗完好时的状态三年前一个偶然的疏忽，将它摔成四瓣。以我喜爱文物的程度，心痛至极，恨不得把我摔坏，也不能让它破碎！随后的日子里茶不思饭不想，四处打听哪有修复的地方。三年来几经周折陆续找到几个人，看完大碗后都说能修，费用不菲，但不敢保证几年以后不会开裂。而我的要求是保持原样，修旧如旧，不能重新裂开！后来在辽宁文保志愿者团队陈赫和刘蓓蓓二位老师的帮助下，联系到一个会修复的杨老师，他向我介绍了锔瓷知识，同时告诉我什么情况下用锔钉，什么情况下用金缮，两者之间的区别和配合。为了能把这个大碗修复，我也开始关注、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大碗破碎时的状态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这说的就是民间传统手艺——锔瓷，中国最古老的瓷器修复技艺。相传始于宋代，流传上千年，在《清明上河图》中就可窥见锔瓷人的身影。锔瓷这一行当，在民间被称作锔瓷匠，最初是为谋生而产生的一门手艺。它与剃头匠、吹糖人的、针头线脑货郎担子一样走街串巷吆喝着招揽生意，是”街挑子“之中的一员，在人们生活中是不可缺少的行业。

《清明上河图》中的锔瓷匠人瓷器坚硬耐磨，更可持久使用，可瓷器的致命弱点是易碎。中国古代民风朴素，是以节俭为传统美德的民族，如果餐具出现裂痕不忍丢弃，或不慎打破传家之宝，就请补瓷匠补瓷。匠人们便开始琢磨如何将破碎的瓷器修补好，经过艰苦的摸索实践，终于总结出一套合理的锔瓷技艺，其中最大的贡献就是发明了独一无二的“金刚钻”和“锔钉”，经过锔瓷修补过后的瓷器，滴水不漏。

锔瓷用的工具挑子随着中国瓷器业的兴旺发展，锔瓷修复这一行当，也自然形成了山东、河南、河北三大流派；山东的金刚钻为皮钻，河南的金刚钻为弓钻，河北的金刚钻为砣钻。山东派的皮钻是由三条皮绳往反拉伸，旋转平稳，对钻头、瓷器都有保障，三大派的三种金刚钻，虽然形状不同，操作不同，但是钻头却是相同的，都是钻石或金刚钻，而且锔钉也大致相同，只是钉脚不同而已，锔瓷的过程也大致相同。

锔瓷的工具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在三大流派的基础上又分为两大类，一类即：常活，也叫粗活，纯为民间生活用品为主的锔瓷修复粗活，所用的工具金刚钻、锔钉都比较大，粗糙、单一、是清一色的铁钉。而另一类则是经过艺术加工专为达官、贵族、八旗子弟们享乐而服务的锔瓷细活，即：行活，也叫秀活，所用的工具金刚钻小巧精致，锔钉完全用民间绝活锻铜工艺加工而成，美妙绝伦，有花钉、素钉、金钉、银钉、铜钉、豆钉、米钉、砂钉。那个时代，有些人故意将品相完好的紫砂壶装上豆子，再倒入水将紫砂壶撑裂，然后锔出特定的图案来，以此来把玩。由于有了锔匠精美绝伦的锔瓷细活，使得那些达官、王爷、八旗子弟们在享乐中兴起了“锔活秀”。

剪好的锔钉自从有了“锔活秀”，锔瓷行当在古董、古玩行里有了一席之地，由被动修补而转为主动作秀，由单一的锔补转为锔补修复、嵌饰做件、镶包配饰等风格特异，艺术魅力独特的一门绝活技艺，成为古董、古玩行里古旧老瓷器作秀的一门专业行当，行活、作秀锔匠的名声也随之大振。锔瓷这一行当经历了宋、元、明、清、民国、新中国六个朝代，跨越了一千多年的历程，影响了中国多少代人的生活。然而，随着历史的改变，战争的硝烟四起，“锔活秀”再也秀不起来了，锔瓷这一行当也随之萧条下来了，只是简单的锔补一些生活用品，到了新中国的解放初期，只有那些孤独的锔瓷老匠人，为了生活而不得不走街串巷，喊着那凄凉的老调“锔盆、锔碗、锯大缸”。几天，几十天也很少有生意做。锔炉挑子家什几乎走到了尽头。

用锔瓷方式修复好的镯子近些年随着“茶道”“香道”“花道”的普及，陶瓷修复这门古老的技艺悄然兴起也渐渐被人们所熟知，许多人带着他们渴望修复的老旧器物慕名而来。即便很多时候修复的花费远大于实物的价格，也许是为了一段曾经美好的记忆，也许是为了纪念至亲的人，也或许是一份无法摆脱的习惯舒适，让心爱器具不再只是高高地陈列在家中，而是可以拿在指尖上捧在手掌心，传递着温暖承载着生活，所以他们愿意付出奢侈的等候来换一份至深的情怀。当锔子在器物上成为装饰，与器物融为一体的时候，别有一番韵味。唯美的锔瓷，就是在不同器物上修饰不同的锔子，锔上合适的图案，完全就是一种艺术再创作的过程，巧妙运用冲线或残缺，创造出更美的艺术。

用锔瓷方式修复好的竹筒

破损的紫砂壶盖

用錾刻银片方式修复好的紫砂壶盖什么是金缮。从字面上解释就是“以金修缮”，用天然大漆来黏合瓷器的碎片或填充缺口，再将表面敷以金粉或贴上金箔，虽然是在日本产生的，但它起源于中国髹饰工艺的泥金工艺，本质上属于漆艺的范畴。主要材料为生漆和金箔。生漆是一种天然树脂涂料，它具有防腐蚀、耐强酸、耐强碱、防潮绝缘、耐高温、耐土抗性等。锔瓷和金缮，这两种修补瓷器的方式并不冲突，各有各的优点。锔瓷善于修复裂缝和冲线，金缮重在观赏性强外观华丽，碰到缺肉的情形，金缮就更适合些。修复的残缺部分用金来装饰，为何不用其他材料呢? 我个人的理解，这项工艺选择黄金的本意在于面对不完美的事物用一种完美的手段来对待。虽然用金不是太多，但是金代表一种形式，一种态度，用世上最贵重的物质来面对缺陷，不是完全从实用功利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锔瓷和金缮更多的时候是配合使用，金缮修补对于缺瓷、飞皮修复来说相对简单，同时还可以避免对贵重器物的二次伤害，因为它不用打孔。但是对于破碎裂开的瓷器就不如锔瓷锔钉简单牢固。

用金缮方式修复好的紫砂壶

用金缮方式修复好的手镯无论什么东西，给我的感觉，只要破损或者有伤了，从此有了缺陷就没了底气，矮了一截。用锔瓷或金漆修好的器物会使人忘掉这些缺陷。修补完以后机理和器物的形态感都会产生微妙的变化，这是一种重生。

合拢好的大碗杨老师毕业鲁美雕塑系，早年为了心中的理想和抱负，刻苦钻研传统艺术，在继承的基础上博采众长，使他在瓷器修复的道路上思想活跃思路宽广，修复上得心应手，很多别人束手无策的东西，在他手里都获得了新生。

杨老师在修复工作中。

修复过程中

修复过程中

修复过程中

在烘烤箱里烘干

金缮过程中

金缮过程中杨老师认为：锔瓷，应该分两层境界：第一层是以修复日常器具为主，讲究结实美观，适宜的性价比。第二层是以修复文物为主，讲究做工精美，赋予器物艺术美感。无论哪一层，都不是单纯的技艺问题。技艺能到达哪个层次，往往是由多方面因素决定的，最重要的莫过于人品。心正，才能做出精品。

修复好的大碗

修复好的大碗锔补手艺靠的是时间累积，“锔补之精细用心如同抚养幼儿”，这是杨老师锔瓷的理念，锔得漂亮才叫出活，他们这一行，认为出活如同儿女出行，即将与他们分别，心中多有不舍，但如同儿女要长大，只能祝福。虽然杨老师的技艺登峰造极，但并不能让他满足，他更关注的是这项技艺能不能传承下去。他常想，锔艺是中华民族几千年优良传统的凝结，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手艺，更是中国文化的延续与传承。这门手艺与自己有缘分，应该在自己手中得到精进和发扬。数百万年前，当人类在星空下站立起来，手自此得到了解放。人类开启了用双手创造器物，建造家园。今天即使机械的齿轮让世界快速的运转，依然有来自不同领域的人放慢脚步，传递手的精神和力量，这些人我们称之为匠人，他们以坚持、极致和诚实之心营造着我们的质感生活，让我们的世界更美好。如今这“锔盆锔碗锔大缸，婆婆的裤子掉水缸，捞不着也够不着，指着大缸骂大缸，气急了着慌了，拿着石头砸水缸，缸漏了……公公大喊大叫找锔缸…… ， 锔盆锔碗锔大缸喽”的走街串巷吆喝声一幕现已无法寻觅了。现在展示在人们面前的都是各种工作室，利用现代科技媒体的传播快捷优势等客上门。附录：1 本文图中的器物都是杨老师修复的，由于篇幅所限只能略上几图。2.杨老师工作室在沈阳  北市场  珍宝古玩城三楼，店编号：30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