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云片糕【征文】

云片糕
“把这几袋云片糕也给瑶瑶寄过去吧!”妻子一边絮叨,一边麻利地收拾着快递给女儿的年货,豆沙包子、肉圆子、藕夹、卤鸡蛋、卤鸡胗、卤鸡中翅、小米锅巴、油炸果子、切好的香肠……泡沫箱快要被挤爆了,“对了,还有这双红袜子,今年是她的本命年,这孩子,也不知道她自己记不记得了!”
女儿远在上海工作,因为疫情,今年不能回苏北老家过年了。虽然女儿在电话里一再表示,过年的东西啥也不缺,妻子还是执意要把自己上手做好的年货全都寄点过去。
腊月初十,她就开始跑菜市场了,一家一家地比较,一样一样地挑选,一天一天地忙碌,一件一件地打点,每塞进一袋年货,她都要自言自语地说上一大堆的话,仿佛要将电话里还没说完的叮嘱全都快递过去一样。
火红的灯笼,喜庆的对联,一桌的年货,满屋子油香,浓浓的年味不断地弥散着、弥散着……看着那一袋袋包装精美的云片糕,我的思绪重又回到过去的时光。
“要想发,扫十八;要想有,扫十九。”苏北农村,扫尘迎春的日子似乎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一些。每到这个时段,不管贫富、无论老少,家家户户全都喜气洋洋地开始忙碌了,年味在叮叮当当的热闹声中越走越近,越来越浓。
“大孙子,来帮奶奶把锅烟囱扫一扫,新年里多拿几包‘大糕果子’去!”
小时候过年,奶奶的床头总是堆满小山似的糕果糖。于是一溜烟地爬上屋顶,竖起一根长长的芦花杆,将烟囱捅得干干净净。下来的时候,整个人早已变成了黑烟囱,只有两眼还在忽闪,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大糕”是那个时代人们对云片糕的一种昵称,水糕可以在当地的集镇上买到,平时走亲访友的都会捎带二斤作伴手,但这种包装精致、又白又甜、可分小块、可切薄片的云片糕真的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
大年初一的早上,听到动静的母亲总会悄悄地走到我们床前,没等我们说话,她就将一片云片糕急急地塞进我们嘴里,于是一股香甜满过唇齿,滑过舌尖,涌入咽喉,沁心透骨,嚼似有物,回味绵长。穿戴好新衣新帽,一路小跑去给奶奶磕头,兜里揣满了大包小包的“糕果糖”,然后再去二爷家、三爷家、舅舅家……半天下来,我床头的糕果糖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听在外当过兵的三爷说,这种大糕是阜宁人做的,也叫“玉带糕”,是当年乾隆皇帝品尝过的贡品。难怪我们平时吃不到呢!我把这话传给了奶奶,奶奶更是感到满满的幸福。她赶忙颤颤巍巍地找出除夕晚上拆开的大糕包装纸,恭恭敬敬地贴在了灶台的烟囱墙上。煤油灯旁,一边是“招财进宝”,一边是“阜宁大糕”。
奶奶两手合十,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又连鞠三躬,算是祷告了菩萨,拜了皇上。
在那滴浑浊的泪珠里,我看到了世代沿袭的千年祈望。
三十年前的那个腊月,患有鼻息肉的我担心参加高考的体检受限,随母亲慕名前往100里外的阜宁医院就诊手术。
阳光静静地洒在门诊二楼五官科办公室的水磨石地坪上,柔柔的、暖暖的。我静静地坐在手术用的躺椅上,担心着、期待着。听剪刀在鼻腔内咔嚓作响,打过麻药的鼻腔还是感觉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年轻的主刀医生叫顾岛,据说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他一边安慰我,一边快速地做着手术。随着“咣当”一声手术刀落盘的脆响,我的鼻腔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通畅,虽然止血棉还在鼻腔,但我的头脑似乎清爽了许多。
疲倦的顾医生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楼下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天中了。守候在一旁的母亲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顾医生坚决不要。母亲过意不去,坚持要请顾医生吃饭,但还是被他谢绝了。“谢谢你们的信任,因为是学生,麻药没多用,期待着你金榜题名!”坦诚的目光就像那深深的潭水,平静,深沉。看着顾医生骑车远去的背影渐渐融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和母亲感激不已,潸然泪下。
带着厚厚的口罩,坐上回家的班车,拥挤的车厢里塞满了回家过年的乘客。听说我是刚刚做完手术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大家纷纷起身让座。“孩子,坐我这儿头不晕。”靠窗的大婶热情招呼着,“我家二子两年前也考在这儿读师范呢!”眼神里有几分怜爱、更有几分自豪。
“‘盐城滨阜响,穷得叮当响’,穷人家的孩子呀,也就靠读书改变命运了!”“听说这家医院里有不少是本地考出去的大学生回来工作的呢!”“大学生,加油喔!”“好小子,加油!”一片赞许和鼓励声中,我紧握着随身携带的高考复习资料,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这些如我父辈一样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老乡亲呀,他们对美好的渴求,对下一辈的期待,竟是如此的迫切与执着。
在那些质朴而虔诚的目光里,我读到了善良、读懂了希望,读出了苏北土地向上的力量。
深深地鞠上一躬,坐下时早已泪流满面。
母亲从身边挎包里掏出刚买的云片糕掰给众人分享,洁白的糕片就像一本本打开的书页,写满祝福,次第绽放,“来年高升”“平步青云”“年年高升”“步步高升”……温馨溢满车厢。
风从远处的河道里吹来,带着一股暖湿的气息。那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九,但恰好立春。
“发啥愣呢?人家快递小哥上门来收件,已到楼下了!”妻子催促着。我忙将手里的云片糕塞进了即将远行的包裹。
把沉甸甸的包裹搬到楼下,人已累得气喘吁吁了。快递小哥小跑着迎接上来,检验完毕,帮我和妻子一起将包裹抬到货运车上。车上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都是寄往外地的年货,”快递小哥一边摇头一边感慨,“这些做父母的,好多人家已是邮寄第二次、第三次了!”我和妻子相视而笑,看样子不是我们一家了。
无意间,我瞥见快递小哥驾驶室的前台上摆着一条“阜宁大糕”,红艳艳的外包装非常抢眼。那是谁为他准备的,他的母亲?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女儿?
是呀,当人们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喜庆氛围中时,总有这样一群人,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就像这位快递小哥,就像我的女儿,就像千千万万民警、环卫工人、疫情防控人员……
捎上一片云片糕,让亲情的味道不老,让美好的祝福环绕。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汪为洪,男,中学高级教师,江苏盐城市文艺评论协会理事、盐城市逻辑协会会员,响水县作家协会理事,响水县湖海艺文社理事,教师散文集《子落杏坛香》《春风化雨邓林红》责任编辑。在国家、省、市、县报刊媒体发表和获奖文章多篇。作品《问沙》获全国明清黄河故道散文征文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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